返回 2025年03月04日

　　□莫喜生 文/摄

　　云游山水，做客桂北，赏奇风异俗。三月三，正是舌尖打卡的最佳季；因结缘文学，我对桂北各地吃喝玩乐奇闻趣事的关注，比朋友们略胜一筹。
　　三十多年前，始用键盘写作，帮我申请Q的同事顺便完善网名和签名。这是我网名“一枝笔”和“走遍桂林，发遍全国”的由来。最初，我主打通讯和摄影，真正跻身副刊版时，自己已过而立之年；网名和签名是借口，也是鞭策，当时确实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
　　
　　做客平乐喝油茶
　　平乐归来，不亦乐乎！
　　平乐县城旧称昭州，地处广西东北，桂林东南部，始于三国设县，为历代州府所在地，已一千七百余年。平乐风情万种，美食繁多。我真正踏上那片热土，知其一二，还是那年春节后的事。
　　之前，平乐于我的印象，一是当地人吃苦耐劳和精打细算，二是纳漓江、荔江、茶江三合一的桂江。前面，来自几个平乐的邻居朋友或同事；后面，是缘于当地女作家《船往桂江》的散文。平乐桂江烟雾茫茫，风平浪静，宽至五六百米，比桂林漓江还宽还长，马达嘟嘟，气势磅礴，白天黑夜船来船去。告别男耕女种的船家人，一年四季皆漂泊于桂江，穿金戴银放开嗓门唱桂剧，令人神往。
　　做客平乐，常听到当地朋友的口头禅：“我请你喝油茶。”在桂北，除灌阳油茶在制作中添加众多佐料外，其余如恭城、龙胜等地油茶，大同小异。“五月五，冷死大水牯。”春天，南方常遇倒春寒，烟雨蒙蒙，寒气逼人。过去因成本高，田间地头做活的平乐人喝“姜糖茶”解乏热身，即用黄糖和老姜婆捣烂敲打，熬煮成汤水趁热喝下。几碗“姜糖茶”穿胃入肠，御寒保暖，舒筋活血，满脸通红。时至今日，“姜糖茶”早就退出令人尴尬的窘境，平乐油茶已比肩琼粤省份的早茶和晚茶。几个亲朋一次普通的油茶聚会，可落脚在县城和圩镇里特定的店铺，也可在村落或好友的家。油茶时间短有一两个小时，长则半天、大半天。
　　平乐县盛产石崖茶，唐代诗人李商隐在昭州（今平乐）任职时曾留下饮茶诗篇。古时因采摘难度高，需驯猴协助，故平乐民间称其为“猴摘茶”或“仙茶”。生长在高海拔（500米以上）原始森林、悬崖峭壁或山涧边的石崖茶，得益于中亚热带季风气候，是平乐县有名的特产，其覆盖平乐县七个乡镇和一个国有林场：源头镇、阳安乡、青龙乡、桥亭乡、大发瑶族乡、平乐镇、二塘镇、广运林场。

　　平乐会期与“十八酿”
　　吃正月，耍二月。平乐，一年四季都在吃在耍，美食展示于当地堪称无缝衔接。每年，元宵节还没结束，从正月十三就拉开长时间的会期帷幕。一村一个的会期，亲朋好友又邀亲朋好友前往，热闹非凡。
　　不错，桂北各地都有“走老同”“姐妹节”“二月二”“二月八”“三月三”等名目繁多的会期。平乐却不同，各村轮流做庄，同一个月或同一天，会有几个村同时举办，接力赛似的延续到年底。马运乐村：正月十三；新屋村：二月二；白山头村：八月初二；桥板村：十月初十；龙交田：十月初十（也叫十月香）；旺塘村：十月十五。一般家庭少的也有十桌八桌，大户人家更甚。会期餐桌上，无非是鸡鸭鱼肉，觥筹交错，庭院和晒场里无非是桂剧彩调、舞龙舞狮，篮球或海阔天空，但人们图的是与亲朋好友那份久违的惊喜。围桌坐下，男人们讲喝酒，讲生意，讲女人；女人们则讲服装，讲美容，讲胖瘦，讲子女教育，讲存款。
　　接受采访的彩调表演爱好者李海张，见多识广，退休前供职于桂林市邮电局，能编善演，彩调表演活动遍及桂林周边县市，讲话幽默风趣，扮相惟妙惟肖。他告诉笔者：平乐县境内，与昭平、梧州、贺州交界的青龙、桥亭、阳安、张家、同安、源头等乡镇的村寨，尤兴会期活动。当地方言里，村民们把会期戏称为“蹭吃”，意为朋友的朋友，随熟人朋友一同前往，与主家并非有某种血缘或情根，在餐桌上首次谋面。
　　平乐会期的美食也有鸡鸭鱼肉，但食客印象深刻的是“十八酿”。平乐“十八酿”已列入广西非物质文化遗产，远近闻名，堪称食客们的最爱。“十八酿”传说源自十八罗汉游历平乐时，各显神通，用当地食材创制了十八道酿菜，后经清代陈大娘改良定型，成为地方名片。流传在坊间的民谣对“十八酿”冠名、食材和形状作了精准而风趣的描述。民谣曰：
　　高罗汉做竹笋酿
　　矮罗汉螺蛳酿
　　肥罗汉做冬瓜酿
　　瘦子罗汉做柚皮酿
　　哭罗汉辣椒酿
　　笑脸罗汉豆腐酿
　　美罗汉茄子酿
　　丑八怪罗汉苦瓜酿
　　长眉罗汉葫芦酿
　　大胡子罗汉豆芽酿
　　降龙罗汉萝卜酿
　　伏虎罗汉芋头酿
　　大嘴罗汉南瓜花酿
　　高鼻罗汉蛋卷酿
　　巨手罗汉大蒜酿
　　三眼罗汉香菇酿
　　天聋罗汉油豆腐酿
　　地哑罗汉菜包酿
　　十八是泛指，现在平乐餐桌上的酿种数量远远超过十八种。十八酿以“酿”为烹调技法，将肉馅填入不同食材制成的“酿壳”中，经蒸、煮、煎、炸等方式烹制而成。
　　平乐民间会期，是团结欢乐的盛会，也是美食文化的盛会。遗憾的是，随着网络铺天盖地而来，生活节奏不断加快，曾热闹非凡、令人向往的会期，已渐次退出美食家和民俗爱好者的视野。
　　
　　“妈祖节”与“油麻市”
　　平乐县好玩的去处，还有最大的会期“妈祖节”和“油麻市”。“妈祖节”由当地民间自行举办。华山村和榕津“妈祖节”小节年年有，大节三六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油麻市”，位于大瑶山深处的大发瑶族乡广运村。
　　农历三月二十二是同安镇华山村远近闻名的“妈祖节”。妈祖，当地人尊称“太婆”。“太婆”出游，三年一次，皆盛况空前。平乐境内有妈祖庙三座，榕津古镇、平乐镇各一，规模最大数华山。华山村共二十多姓氏，一百五十多户，人数逾千。一千多年前，村民自广东、福建、湖南迁到此地，个个崇拜信仰妈祖。华山还是古圩，街道长约六百米，宽十米，青石铺路，民居青砖青瓦，间间相连；尚有几百年久负盛名的华山月柿，个大肉脆，黄澄澄，圆滚滚，远近闻名。妈祖庙位于大石山下的桂梧高速公路边，前后三进，计一千二百平方米。置放于“天后宫”内的妈祖金身为一坐像，面容慈祥，美丽端庄，雍容华贵，栩栩如生。华山妈祖庙香火极旺，平时就有无数香客专门驾车或绕道此地烧香朝拜，往“功德箱”里捐钱捐物。“妈祖节”这天，村里更是热闹非凡，唱彩调舞狮子，摆龙灯打篮球，万人空巷，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桂剧发源地榕津，亦是当地妈祖文化的传播地。数百年前，粤东水上人家为谋生，沿水路进入桂北，带着他们对水上神灵的信仰将自己安置在榕津，同时也让护佑他们的神灵——妈祖在西南一隅长久留驻，接受供奉。榕津妈祖庙，妈祖金身与真人同高，仪态万方，慈眉善目。榕津古镇的庙堂多为商人所建。保存完好的粤东会馆，是粤东商人集资、建造用于议事聚会的场所。妈祖庙就栖身于内，带着时代的记忆，已在榕津落地生根。
　　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三，榕津“妈祖节”时，人潮从妈祖庙拥到榕津老街上。当地史料记载，祭祀妈祖习俗源于清代，由内地的榕津民众发起，已300多年。2010年榕津举办以“华夏古榕绵福千年”为主题的妈祖文化旅游节，前来参观旅游的游客达5万多。妈祖文化旅游节为挖掘平乐文化内涵和人文旅游资源，提升张家镇和古榕津构建了有力的平台。
　　桂北方言：油麻即芝麻，细小，微不足道。桂江西岸大瑶山深处，平乐县、荔浦市和昭平县交界处的油麻市，面积只有数千平方米，唯一的街道不足五百米长，但客货运码头、邮电学校、医院旅社、餐馆理发店等设施一应俱全，是方圆数百里近万过山瑶同胞售卖木耳、香菇、冬笋、蜂蜜等农副产品的集散地。
　　“油麻市虽大如巴掌，但传奇故事数不胜数。”油麻市周边的瑶族同胞依然沿用“草标”记事法。用几根芒草打结，在一定范围内能制约人们行动的标志——蛮荒时代流行在路边、村旁，及大山深处认物记事的趣闻，依然在瑶民中流传。
　　很久以前，瑶族同胞迁居到深山老林，外出刀耕火种，开荒造田和打猎，碰到很多棘手问题，如发现某处荒地，打算日后去开垦，但几天后别人已捷足先登；发现一窝野蜂，想留在山上养，但后来又被他人挖走。为解决这些困惑和矛盾，聪明的瑶族同胞约定俗成，规定凡不属于他人的东西，谁先插上草标就归谁所有，后来者就不会占为己有。
　　瑶民们把这些规定用各种文字刻在石碑上；日久天长，草标的运用范围逐渐扩大。大瑶山内的草标，可分六类：一是“发现标”，用来证明先于别人发现的野生蜜蜂、地龙蜂等；二是“号地标”，主要是用在不属于私人所有，可以开荒、造田、砍柴和建房的地方；三是“有主标”，用在主人暂时放在路边、岭上的东西，说明并非丢失或不要，是物主有意留在那里的；四是“提醒标”，用于提醒牛羊主人，看管好自己的耕牛，不要进田吃农作物；五是“拦路标”，用于警示有危险性和不得通行的地段，如打猎、陷阱等；六是“转告标”，用于急需借用，而主人又不在场的东西。
　　方便瑶族同胞劳作和生活记事的草标，须有其他附件加以说明。如号地开荒，在草标周围砍光一两米；提醒人们看好牛，不让牛进田吃农作物，就在草标上挂几串谷子；提醒行人前面装有铁夹，在草标边拦一条木头等。从几百斤重的野猪到两把重的小鸟，从珍贵的麝香到一根干柴，只要上面插有草标，旁人见了就不占不拿。在网络发达的今日，瑶族同胞依然把草标写进村规民约中，使其成为道德教育的重要内容。
　　千百年来，或居家过日，或外出劳作，“草标”已经成为瑶族同胞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他们认物记事的独特方式。——家里添丁，瑶胞会在木屋木楼前插茶树尾或金竹尾，名曰“出世标”，表示此家人添了孩子，茶树尾表示男孩，金竹尾表示女孩。在各式各样的草标中，有两种最为特别，分别是“同心标”和“两头空”。这是过山瑶男女青年花前月下、恋爱约会的重要标识，有严格的保密性，标形、方位和含义由双方事先约定，第三者是不会知道的。如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便会在约定的地点插上同心结草标；如一方心猿意马，那么便会插上两头空草标，对方便会心知肚明，不再追求这份恋情。
　　三月三，粉红色的、遍布味蕾记忆神经的舌尖在打卡蠕动，虽方寸之宽，亦广袤无垠，遍尝人间百味；三月三，也是踏青最佳选择，追寻逝去的乡愁和记忆。我还想再返平乐，感受古昭州的异域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