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居”神游
桂林日报
2025年01月12日
□蒙祥吉
好在我不是什么名人哟,不然我那房东要后悔死去。他把我以前租房子住的那栋楼拆了,我就想,万一我成名,百年后他想挂个“某某某故居”,门都没有。
还在桂林上班时,我租住在穿山公园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搬到临桂后,不知道是有点年纪开始怀旧了,还是那边有些什么我放不下,几年来一直想回老地方看看。前段时间净瓶山新桥通车了,凑着看新桥的热闹,我顺路去了一趟“故居”。
才过净瓶山桥,我就发现那一带发生了巨大变化,说沧海变桑田有点夸张,而如果说桑田变楼盘则是事实。下了桥,我拐由漓江边的路继续前进。几分钟后,一条旁边堆满建筑垃圾的小岔路就是进村的路。虽然我还记得住,但反差很大,原来路两旁是菜地,显得很空旷,我一辆电单车出入,有种追风的自由。而今感觉这路变小了,要是对面有车来,会让都困难。
沿路进了村,村子里的房子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我一时认不出曾经住的地方。直到来到一棵大樟树下,我才找到参照物。这棵樟树很大很大,四个人围成圈未必抱得过来。当时树下有几个坟堆,平时看着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土包,村民的狗该往那撒尿的还撒。只有到了过年、清明节,坟主的后人来祭扫,挂上纸幡什么的,才显得有些违和。我住的楼在坟堆后面,有年清明节看到有人在楼下扫墓,我有感而在朋友圈发:“虽然没到半身入土的年纪,却也是住在坟旁的人。”一时间好些人打来电话,问我怎么了,搞得我自己很莫名其妙。直至有个朋友点出了问题所在,我才意识到失言了。我向朋友解释我没什么事,只是有感而发。朋友骂我:“晦气,神经病。”
那时我住在三楼,对面“握手楼”同楼层住着一个女生,她的窗帘经常拉着,不过从她挂在窗外的衣服判断她应该是一个人住。两三年了,我只看到她的真面目几次,二十五六岁模样,白皙皮肤圆脸庞,中等个儿微胖。我们的楼层采光都不好,回家就要开灯,看着她投到窗帘上的柔软身影,我几次想拿扫把敲她的窗,想和她加个微信什么的,万一以后她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帮忙。然而每次在我紧张地拿着扫把发抖时,她的灯就灭了,留下我不住遐想与怅惘。后来搬家时我匆匆忙忙,才跟房东说要退租,他就怕我反悔似的,三天两头问哪天结算租金。前前后后、来来回回,一个人搬了一个星期,总算把东西都腾出来了。为了少跑一趟,我当场就把房门钥匙退给了房东那老头。也就在交接的那一刻,我恍然有些伤神——我再也不能在这里住了,再也没有机会敲那扇窗。
如今人非物也非,再无可恋,我在坟堆旁掉了个头,走了。想着专门来一次也不容易,到了村口,临时决定去爬爬穿山。穿山因山体一端有个大孔而得名,有人不知从哪个角度看认为整个山体像笔架,又称笔架山。大约笔架形似元宝,或者说耍文弄墨的落脚点也是挣元宝,我听得较新鲜的叫法是元宝山。有一回去爬穿山,天气很热,回头钻进了附近一个楼盘的售楼部,想蹭一下空调。刚坐下,一个售楼员就过来和我打招呼,与我一同坐下,吧啦吧啦讲了近半个小时,说他们的楼盘背靠元宝山,买了居住招财进宝、财源滚滚。我被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回复他回去考虑考虑,溜之大吉。
轻车熟路,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到了山顶。这是一处百十米高的垂直断崖,站在山顶外沿,会觉得脚板底痒痒的。不过视野极好,以前——我说的是以前,近处是农民的房子与他们的一大片菜地,阡陌交通,有几分田园意味。稍远,青绿蜿蜒的漓江在净瓶山处拐了个大弯,款款南流。眺到天际,桂林特有的石头山像狗牙齿一样交错,也像一片波涛澎湃而来。如果你想象力丰富,可以闭着双眼、张开双臂,把穿山当成泰坦尼克号,而你就是杰克,正贴着身前“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的罗丝在船艏乘风破浪。我试了试,感觉身前空荡荡的,不得劲。
满怀失落的心情,我低下了头。这时看到了与穿山一小江之隔的塔山。塔山小巧玲珑,因山上有一古塔而得名,远远地看,像半截竖起来的大拇指,而古塔正是拇指上秀气的指甲。
还在那边住的时候,每次到穿山公园我都想去塔山看看,看看古塔修于什么年代,触摸一下它被岁月琢磨的棱角。可是塔山与穿山虽然近在咫尺,但两山之间没有直通的桥,要想从穿山到达塔山,必须绕一段很长的路过桥。为此一次推到下一次,下一次又推到下下一次,几年来爬过无数次穿山,却从没有到过塔山。这样的遗憾再次让我想起了对面楼的女生:是因为我们的缘分太浅,还是因为我的意识束缚了我的行为?
这个问题一下子上升到了哲学高度。忘记在哪里听到了,有个说法,说普通人不要研究哲学。诚如斯,在思考问题的过程中我准备自拍一张照片纪念到此一游。对着手机镜头整理容妆时,就这一阵子,我发现两边耳朵上的白发越抚越多。唉,苏轼怎么说的?太多情了,所以白头发长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