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版 下一版 2024年04月15日

桂州上空弥漫着潘美的味道 □本报记者杨湘沙 文/摄 　　如前所述，混乱的五代十国时期，桂林属于马殷的马家，从公元900年李琼替马殷攻下桂林城开始，一直到951年马殷缔造的楚国先被南唐灭了国，后又被南汉的吴怀恩带兵攻下了辖下的粤西地区，五代十国时的桂州地区，都有着浓厚的马氏痕迹。
　　971年，赵匡胤派兵灭掉南汉后，桂州的赵宋时代正式开启了大幕。从此开始，桂林的文化经济发展逐渐开始步入了另一个高峰。
　　隔江犹唱后庭花
　　951年，南汉趁南唐灭楚之际强势西进，将桂州收入囊中，带兵的是吴怀恩。从此，桂州从马殷的楚国又变成了南汉的辖地。一直到970年，这二十年间，桂州基本就在吴怀恩的治理之下——后来吴怀恩被手下杀掉，但离二十年也相差无几。此时的桂州，变成了防范中原势力的军事咽喉，甚至还成为了南汉制造战舰的一处要地。
　　吴怀恩制造战舰的基地，今日已无迹可寻，但据本地学者推测，这个基地，最大的可能就在今天的訾洲公园里。就地势地貌来看，这里确实适合作为战舰的建造基地。一是离城区近，方便随时指导工作；二是这里水面宽阔，水流缓慢，适合战舰下水；第三，訾洲是一个岛，前面是漓江，后面还有一条支流环绕，对于制造战舰这种需要保密的工作来说，城区里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位置了。实际上，今天的訾洲岛上，新中国成立后桂林的第一个造船厂就曾选址这里，直到2000年，随着城市建设的铺开，这个造船厂才迁移到了净瓶山附近的漓江边。而訾洲岛也变成了一处风景秀丽、让游人乐而忘返的游览胜地。
　　卡住了桂州咽喉之地，壮大了水军，等于让南唐或其他势力借水路顺流而下直逼广州的梦想只能停留在镜花水月中。
　　但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残酷无比。因为960年的时候，赵匡胤的宋朝建立了。970年，强大的赵匡胤把目光瞄向了岭南地区的南汉国。桂州又要换老大了。
　　公元960年，后周禁军统帅赵匡胤通过“陈桥兵变”，全盘接管后周，并以此为基础建立宋朝。后周在周世宗柴荣时代励精图治，整军经武，军事力量迅速加强，并开始了兼并邻国领土的战争。因此，刚刚诞生的宋朝迅速成为所向无敌的军事强国。柴荣号称五代十国中最有作为的明君，一番经营下，当时的后周实力确实强劲，奈何柴荣英年早逝，所以，就便宜了赵家。怪不得，《水浒传》里的小旋风柴进能得到赵宋官家的庇护，原来根子在这里。
　　自古以来，掌握强大军队的人大多认为自己可以而且应当统一全国，比如说秦皇汉武，所谓“天子，兵马强壮者当为之”。宋太祖赵匡胤自不能例外，他不上位，手下人也不同意啊，所以他迅速展开了统一中国的军事行动。
　　开宝三年（970年）八月，著名词人、南唐后主李煜按照宋太祖的指示，让臣下起草一封给南汉皇帝刘鋹的信，劝其对宋朝称臣纳贡，“归款于中国”。读毕来信，盛怒之下的刘鋹，除了囚禁信使，还给李煜写了一封很不客气的信，此事成了宋太祖发动对南汉战争的导火线——名不正言不顺，人家老赵正愁找不到下手的借口呢，老刘你倒好，直接就把菜端上来了，也是眼光和格局问题啊。
　　南唐后主李煜是谁？就是写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等等等等的著名词人。这样的一个人物，称做文学家是委屈了他，当皇帝，却又是赶鸭子上架，有些勉强了。李煜写给南汉皇帝的信，两千字，洋洋洒洒，感情深厚，却居然能惹恼南汉王刘鋹，誓要跟如日方中的大宋干到底，到底是他的政治觉悟不够，还是人家老赵本来就想要这个效果呢？现在我们也不好轻易下结论，此处也不多做探讨，毕竟李煜没来过桂林，刘鋹也没来过。
　　当年九月初，早已整装待发的宋朝将士开始进军岭南。
　　按照对此段历史极为熟悉的学者的分析研究，发现此次宋军摧毁南汉政权，采取了四个步骤，其中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便是集中兵力、重拳出击。攻伐南汉的宋军主帅、副帅是富有对岭南军作战经验的潘美和尹崇珂。与之前攻蜀一役稍有不同的是，潘美等没有分兵几路从不同地点攻击岭南，而是让各路兵马齐集贺州城下。
　　这种战略与岭南地区以往的重大战役差别很大。宋军攻打南汉国以前，中原王朝对岭南发动过多次战争，其中比较困难的有两场：第一场是秦军进兵岭南，通过灵渠的凿通迅速占领桂州，并进而顺风顺水、势如破竹统一岭南；第二场是汉武帝灭南越国。这两场战争，北方军队都是分五路进入岭南，其中走灵渠进漓江进入桂江水系，是一条必经之路。实际上，马殷的大将李琼当年攻打粤西地区，走的就是这条线路。之前的系列文章里，我们已经聊过这件事。
　　此时宋太祖对南汉的战争，面临与汉武帝打南越国时相似的局面：定都广州的南汉王朝为自己的生存而抵抗，于各处囤积重兵，颇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这仗不好打。

　　可能是这个原因吧，宋朝选择了与西汉王朝迥异、并且相当大胆的战术：集中兵力、重拳出击。
　　集中优势兵力，对于正忙于东征西伐的宋军来说，有省兵节饷的好处。学者分析认为，宋朝采取的策略，一来是对自己战力的自信，二来也是基于对南汉政权政治腐败和军队士气的了解。当然，当时宋军作战人员和后勤供给紧缺也是原因之一，必须速战速决。
　　所以，宋军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全部主力杀向贺州。
　　9月15日，宋军包围贺州，贺州刺史陈守忠率领部队固守城池，不肯投降。9月21日，潘美等设奇兵伏击南汉皇帝派来增援贺州的伍彦柔部，敌军“死者十七八，擒彦柔斩之，枭其首以示城中”。但贺州城内守军仍不肯投降。潘美的随军转运使王明带领将士、民夫奋力前行，迅速逼近城门：“城中人大惧，遂开门以纳王师”。
　　在宋初的岭南战争中，与其他地区的摧枯拉朽相比，贺州之战算是比较有难度的，但却也一战定江湖。
　　其实在进军岭南之前，宋朝也曾考虑过经灵渠的这条水路。道州通判张去华曾向朝廷提出取道桂州，攻取南汉的建议：“桂管为五岭冲要，今刘鋹保境固守，赖之为蔽。若大军先克其城，以趣番禺，如践无人之境。”他的意见虽然获得朝廷嘉奖，却没被采纳。宋朝决策者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把桂州作为突破点的想法。桂州暂时躲过了一劫。
　　这里面主要的原因是，在潘美等人跨越南岭的几年前，南汉皇帝曾命西北面招讨使吴怀恩在桂州建造战舰。吴怀恩是个能干事的人，但驭下过于严酷，不把手下人当人，“督役严，材有良窳不等及制度疏略者，辄行捶挞”，为愤怒的部下所杀——与之前陈可璠杀家晟扶陈士政当上静江军节度使一样，也是个实打实的悲剧。考虑到桂州作为南汉重要的战舰修造基地，不可能没有重兵把守，宋军以贺州为突破点的一个重要原因，看来就是避实就虚，攻其不备，贺州，当时算是南汉北部防线中相对薄弱的环节了。
　　贺州战役结束后，宋军采取声东击西战术，“督战舰，声言顺流趋广州”，放了个烟幕弹。而实际上宋军随后却向西取昭州（今桂林平乐县）。同时，之前宋军一直还在放烟幕弹，声称有大军将从湖南挥师南下，直抵桂州。打不死你，吓也吓死你，昭州、桂州守将闻风丧胆，“昭州刺史田行稠弃城遁，桂州刺史李承进亦奔还。”宋军遂取昭州、桂州。
　　军事重镇桂州的易手，竟然没有什么阻滞，恐怕胜负双方都始料不及。但对于桂州的百姓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毕竟算是又避过了一次战火，如同隋朝的李袭志选择不抵抗而接受唐朝的李渊一样，又躲过了一劫。这运气，你不服都不行。
　　空气中弥漫着潘美的味道
　　在赵匡胤平定岭南的过程中，主帅是潘美，最大的功劳自然要算到他头上。至于在收下桂州后，潘美本人有没有到过桂州，史料不见记载。不过，按照记者的推测，桂州这么有名的地方，辖下州县数量仅次于广州，是个重镇，好不容易弄下来了，哪怕只是过来安抚一下军心、民心，也值得一行——从这个角度看，至少他的心是到了的。当然，此时革命尚未成功，宜将剩勇追穷寇，所以，接收桂州后，连州、西江各州相继投降，潘美进驻韶州（今广东韶关），兵锋直指刘鋹的广州。此时潘美因为战功移任南面都部署，基本上相当于大宋的南部军区一把手了。就这个过程来看，潘美即使到过桂林，应该也是时间极短，甚至只是在贺州城墙上远远西望一下，吟两句诗，然后下了城墙，就地谋划对刘鋹的下一步攻势，可能性似乎更大。
　　无论如何，不管潘美到底有没有到过桂林，但那段时间的桂林，肯定空气中都弥漫着潘美的味道。
　　潘美这个人，打仗有一套，在赵匡胤手下，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死后还被宋真宗追封为郑王，备享哀荣。不过，和《杨家将》有关的戏曲、小说，却将潘美的形象碾压得稀烂。虽然在杨业战死一事上，潘美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甚至因此被削秩三级，但将潘美以潘仁美的化名极力丑化，把潘美处理成一代权奸，处处与杨家作对，并且勾结辽人，图谋夺取宋朝江山，这里面的弯弯绕，一方面说明了人心的险恶，另一方面，也让后人在读史的时候，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关于潘美故里，清顺治本《封丘县志》上写有：“县东二十里潘店，世传宋枢密使潘仁美之里。”但是，康熙本《封丘县志》上又说：“考之，宋只有潘美，无潘仁美也。美字仲询，大名府人，谥武惠，宋之有传，与封丘全无干涉……”
　　971年，潘美指挥军队从韶州长驱直入攻克广州，擒获南汉王刘鋹，押送京师。不到两年时间，潘美就平定岭南，其战斗力相当强悍。随即朝廷任命潘美与副手尹崇珂同知广州兼市舶使。五月，任命潘美为山南东道节度使。972年，潘美兼任岭南道转运使，虽然可能驻扎在广州，但依然与桂州有脱不开的关联。按照史书记载，这一年，土豪周思琼纠聚民众依仗海域叛乱，潘美讨平他们，岭南于是安定了下来。
　　周世宗的命，赵匡胤的运
　　像潘美这样的能臣，赵匡胤手下有不少，这也是赵匡胤能够在960年建立宋朝，就此终结了五代的根本原因。至于十国，无论是地盘，还是军事经济方面的影响力，都比不上五代，因此，被宋朝一一击破，纳入到赵宋的版图中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为什么赵匡胤的北宋能够终结五代十国的乱局？
　　按照学界总结，大抵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赵匡胤都遇上了。
　　天时方面：据学者分析，五代时期，沿袭自唐朝的藩镇割据局面已经弱化，藩镇的辖区大大缩小，基本都只管着两三个州，节度使遍地都是，而唐朝时尾大不掉的那种大藩镇就越来越少，到赵匡胤的后周时期，朝廷的资源实力远远压过藩镇，加上朝廷不断让大部分节度使异地为官，过几年就换，所以地方割据很难实现。这时，对皇权的威胁，已经由大镇转换为禁军出身或者皇帝亲信出身的将领所发动的政变上了，中央集权的格局已经渐趋雏形。而我们的赵匡胤同学，就曾做过禁军首领，还是后周的开国将领。
　　从地利来看，赵匡胤本来只是后周的开国功臣，厉害是厉害，但上面不还是有老大么？在整个后周，厉害的是周世宗柴荣。号称五代第一明君的柴荣本来通过多年的苦心经营，不论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已经做好了扫平天下、开创盛世的一切准备，但却英年早逝，让人唏嘘不已。
　　柴荣在位只有六年，没活够三十九岁，但他励精图治，致力于统一大业，曾立下“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三个十年计划的宏伟目标。据史料记载，柴荣在位期间，进一步在郭威的基础上改革朝政，整军练卒、裁汰冗弱、招抚流亡、减少赋税，修订礼乐、制度、刑法，抑制佛教，使得后周政治相对清明、百姓富庶，中原地区经济开始复苏。史家称赞其“神武雄略，乃一代之英主也” 。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个后人自然就是在后周军中颇有威信的赵匡胤了。柴荣一死，老赵后手就摘了桃子，毕竟，后周的军政事务，他很熟啊，他在军中的威信，也不是一般的高。所以，舍他其谁。
　　人和方面，五代十国时期，战争和频繁的政权更迭导致老百姓流离失所、生活困顿，人民渴望结束这种混乱局面，过上安定的生活。久乱必治，逢乱思治，赵匡胤这个时候出头，在民间获得的支持自然就相当大了。更何况，老赵称帝时，并没有大动干戈，反而保留了后周大部分官员的职位，所以，反对他的声音并没有多少。
　　有这三个因素在，加上此后统一过程中的战略对头，“先南后北，北防南征”，以优势兵力先对付经济发展较好但军事实力偏弱的南方，夯实基础后，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虽然北宋王朝并没有完全统一古代中国，北边有契丹，西边有土蕃诸部，西北有西夏，西南还有大理，但包括四川、岭南、东南沿海和整个中原腹地在内的巨大疆域尽收囊中，一个大王朝的格局已经形成。
　　在这个大版图上，毫无疑问，桂州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发展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