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桂林城
桂林日报
2023年08月30日
□辛丽芳
世人皆知桂林山水甲天下,众多慕名来桂的游客也往往只醉情于秀美山河,将之视为人间仙境,久而久之,连常年生活在桂林的本地人或外乡人,也逐渐忘却了桂林厚重的历史文化,以及琐碎日常本该被留意的点滴美好。山水是大自然的馈赠,而历史文化才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创造的精神财富,唯有不忘来时路,才能以昂扬的文化自信迈步向前。《桂林拾遗》即试图通过捡拾一片片遗落在历史长河中的文化碎片,拼凑出一个有温度、有人情味和烟火气的桂林。作者郁钧剑是享誉全国的歌唱家,在写作、书画等领域亦颇多建树。他生于桂林,长于桂林,在桂林度过了阳光灿烂的青少年时期,对桂林怀有深切的眷恋。这本散文集是一位离乡四十余载的游子对家乡的深情回望,因着时空上的审美距离,便别有一番韵味与赤诚,寄托着浓浓的思乡之情与对家乡发展的殷切希望。
郁钧剑的家坐落在东镇路,这条路上曾有过白崇禧、李宗仁、李济深、黄旭初等名人志士的故居;除了民居,还有蜜果厂、食品公司、自来水厂等工厂和机关单位,可谓盛极一时。东镇路不宽,用一块块半米见方的青石板铺就而成,“那青石板墨绿墨绿的,光光滑滑的”。夏季阴天打赤脚走在上面,凉爽舒服;下雨天则滑得不得了,一不小心就会摔个四脚朝天;烈日当空时,又烫得仿佛听见脚底烙饼似的滋滋声。道路两侧一户户的独门小院里,竹子和夹竹桃从围墙里探出枝叶,婆娑婀娜。东镇路东端便是东镇门,那时的孩子们管它叫城门洞。在城门洞上面的破砖头里抓蛐蛐,是孩童们的一大乐事。穿过城门洞,便是无人不晓的漓江了。
十字街是桂林市的中心,在儿时郁钧剑的心目中,它是“桂林最繁华、最富有、最浪漫、最开放的代名词”,是“天堂”,他最期盼的事情就是父母带他去十字街玩。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东镇路去十字街逛街,颇有一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而那时所谓逛街是真真正正地“逛”,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几个兜里是有钱的,“如果在百货商店看见有人买个闹钟什么的,周围至少要围上十几人;如果看见有人买辆自行车什么的,那绝对要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而且各路神仙都在发表高见,在旁边议论着是凤凰牌自行车好呢,还是永久牌自行车好”。十字街周围有两家电影院,其中的桂林电影院是作者父亲最爱去的,因为卖票的胖伯伯每逢有新电影都会给父亲留两张票,而父亲为了表示感激,常在影院旁边的冷饮店请他吃一毛钱一根的牛奶冰棍。“我”也就因此沾了光,拿着根冰棍到处显摆。
“两江四湖”作为桂林市名片为游人所知,桂林人亦是家喻户晓,却鲜少有人注意到桂林的桥,《桂林拾遗》便专辟一篇,写桂林各式各样的桥。花桥,据史料记载,“灵巧秀丽,造型优美,横跨小东江上的天柱桥,旧称嘉熙桥,俗名花桥……此桥在设计上构思精巧,用不同的料石砌成半圆弧形。风平浪静时其倒影恰如四轮明月,从水面浮出”;阳桥,历史悠久,始建于宋,原名青带桥;将军桥,飞架南溪河上,“是桂林城南郊之咽喉,在历史上曾显赫一时”。而漓江之上,宋代以前是没有桥的,后来建了一座浮桥,由船体相连上面铺设木板而成,因此连接了漓江两岸,为两岸往来交通带来极大便利,“浮桥若长虹卧波,远山近水”,是“桂林旧八景中的‘东渡春澜’一景”。今天的桂林人或游客虽不能一睹当年浮桥美景,但横跨漓江之上的解放桥早已成为今天桂林的地标性建筑,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也成了网红直播的好去处,桥下街边歌手的阵阵歌声,吸引无数行人驻足聆听。除此之外,还有文昌桥、南门桥、宁远桥等,不一而足,它们凝聚着桂林人的勤劳与智慧,是散落在这座城市的富有生命力的精灵。
写一座城,必然要写到生活在城里的人。郁钧剑在《桂林拾遗》中刻画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有亲人、朋友、同学、恩师,也有邻家的大哥哥、卖青橘的小女孩,甚至热心的读者、路上的行人。写到十字街附近有当时桂林最大的公共厕所,那时都是人工淘粪,淘出来的粪装在木桶里,由农民一担一担往东江那边挑,文明一点的会在桶上盖张荷叶或铺把青草,不文明的就这么敞着,满大街行人掩鼻而过,却也都见惯不怪。写到儿时玩伴小胖和毛毛姐妹俩,姐姐小胖沉着文静,妹妹毛毛咋咋呼呼,她俩年长作者几岁,在院子里时愿意跟他一起玩,但要出门上街就嫌他太小。有一次他非要跟着她们一起去看电影,为了摆脱他,“她俩就骗我,说我头上有跳蚤,要我洗十遍头,还要用花露水杀死跳蚤后才带我去”,他信以为真,把头发洗了又洗,还偷出母亲的花露水,往头上洒了半瓶,却被正巧回家的哥哥撞见,扬手就是一巴掌。
桂林的路也好,街也好,桥也好,人也好,在郁钧剑笔下,都氤氲着一股脉脉温情,与桂林的山、桂林的水相得益彰,记录着桂林走过的路,是桂林成其为“城”的精要所在。凡此种种,是作者的如烟往事,也终将成为我们弥足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