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版 下一版 2023年08月21日

都是“九尾狐”，
妲己会认识《长相思》里的涂山璟吗？ 　　最近的影视剧仿佛“捅了九尾狐窝”。从电影《封神》的女狐妲己到电视剧《长相思》里的男狐涂山璟，都是出圈的角色。
　　再往前翻，九尾狐可以算是仙侠剧里的“老演员”了。《三生三世》系列中的青丘白浅、白凤九、《青丘狐传说》《狐妖小红娘》里的涂山红红、涂山雅雅……
　　这么多九尾狐，设定上又都能活几万岁，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在“国产影视剧九尾狐宇宙”中，妲己会认识涂山璟吗？过年走亲戚串门的时候，白浅会不会刚好是涂山璟的七大姑八大姨？
　　答案很简单：不认识。
　　原因也很简单，大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脑洞，有一个前提就是，认为他们都是出自玄幻网文中描述的“上古四大狐族”（涂山、有苏、纯狐、青丘）之中。
　　但问题是，这个所谓的“上古四大狐族”，只是当代网文创作者杜撰出来的设定，并不具备任何神话文献意义，或者早期神魔文本意义的出处。
　　更重要的是，“涂山”和“有苏”这两个群体，是人而不是狐。

　　“涂山氏”怎么和“青丘狐”
　　联系到一起？
　　关于大禹、涂山氏和青丘国的故事，在古代神话文献中，大致可以拎出一条可歌可泣、优美哀婉的主线来——
　　大禹受命理水，一干就是多年。不知不觉，已经年过三十。古人早婚，一个贵族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媳妇，确实比较罕见。正如后人施耐庵在水浒传自序中说：“人生三十而未娶，不应更娶。”到这会儿，大禹就打算死了这条心了。
　　说来也怪，不久之后，一只白色的九尾狐跑过来见大禹。
　　大禹一看就乐了：按照后代人编排的历代君主跟五行的关系，大禹对应的是金德，相应的颜色是白色。白狐不但是白色的还有九条尾巴，那不是说我要凭借五行当中的金德，成为一代君王。
　　正好，当地有一个部落，名叫作涂山，在这个部落里又流传着一首歌谣：
　　
　　绥绥白狐，九尾厖厖。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
　　
　　这首歌谣的意思是：白狐狸的九条尾巴蓬蓬长，我们家的客人要称王，娶了我的女儿后代都风光。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大禹也别愣着啦。他娶了涂山部落首领的女儿做妻子，也就是通称的涂山氏。（《吴越春秋·越王无馀外传》）
　　婚后不久，大禹离开了涂山部落所在地区，去别处继续治水。
　　关于这段故事，有好几种彼此矛盾的记录。
　　比如根据《孟子》中所述“三过家门而不入”，大禹在后来的治水工作中，曾多次经过涂山部落所在地区，却始终没有因为回家探亲而中断工作。
　　然而，在宋代学者洪兴祖注解楚辞时，却引述《淮南子》，补充了这样一则故事：
　　大禹治水的时候，涂山氏是同他一起的。平时，大禹和士兵一起劳作，涂山氏就给他做好饭，然后送去工地。
　　不过，行至某处时，需要开掘河道的地方非常险峻。大禹对涂山氏说，我最近工作忙得很，一忙起来根本没空吃饭。这样，我带一面鼓上工地，你打包好饭菜之后就注意听，要是听见了鼓声，就说明我有空吃饭了，你再给我送饭过来。就这样，涂山氏照做了好几天。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面对这一处险峻的地点，大禹不得不变身成一头大熊来开挖河道。有一天，他挖得太带劲儿了，扬起了无数砂石，其中一块石头飞起来正好击中了那面鼓，发出“咚”的一声。涂山氏听到鼓声，以为是大禹喊饿想开饭，忙不迭带着飞奔过去。结果，她一眼就看到了变成大熊的大禹。
　　涂山氏看到变成熊的大禹，当场吓得石化了。大禹发现出事儿了，但也晚了，人已经变成了石头，救不回来啦。
　　可问题是，这会儿涂山氏正怀着孕。大禹敲着石头说，把孩子还给我。结果，石头真的裂开了。一个小男孩破石而出。因为是打开了石头才生出来的，所以大禹给他起名叫启。
　　所以，涂山一族都是人，不可能是狐。
　　那么在这个故事里，青丘九尾狐是一个什么角色？
　　不严谨地讲，算是大禹和涂山氏的“媒人”。
　　根据《山海经》记载，九尾狐出于青丘。
　　除了前面说到的，因为有一条九尾白狐的出现，促使了大禹和涂山氏的婚姻，在《尚书·益稷》中，还有一段很有意思的记录：
　　据说，大禹结婚之后在涂山部落只住了4天，就带着队伍出发，继续去别处治水了。他的儿子启舍不得爸爸离开，哇哇大哭。但如果要照顾孩子，就肯定会荒废治水的事业。大禹必须要离开。
　　没错，4天就有娃了。考虑到《尚书》这本书的性质，它的内容往往很古老，所以，这个版本的故事很可能更接近实际情况。
　　实际上，战国时代楚国诗人屈原，在《天问》中也曾提起过类似的话题：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为嗜不同味，而快朝饱？
　　
　　关于《天问》里的这几句，一直都有不同的说法。但总体上是在说，大禹为什么要跟涂山氏女私会在“台桑”这个地方。
　　台桑，是桑树林台地，上古男女幽会地点的首要选择。“通于台桑”算得上是程度加重了的“私定终身后花园”。闻一多在《天问疏证》里也有提及。
　　当然，即使是先“通于台桑”，后面两个人能“成家成室”，里面依然有可能有九尾白狐的相助。
　　这么论起来，涂山氏跟九尾白狐肯定是认识的。但涂山璟和白浅……毕竟人狐殊途，又何意相照呢。

“有苏”是个什么狐？
“苏妲己”其实不姓“苏”
　　说完涂山和青丘，说一下有苏。
　　古代汉语以单音节词为主，一个字就是一个词。但单个字往外蹦，有的时候念起来节奏很怪，所以要补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进去，当作搭头，这样念起来好听。有苏的“有”就是个搭头。
　　在国、族、朝代名前，都常常能见到这个作为搭头的有：有熊氏、有苗、有汉一代……顺便说一句，有巢氏的有也是搭头，并不是说他拥有一个巢穴。
　　所以，有苏氏就是苏氏。这个“苏氏”就是“冀州苏护永不朝商”里“苏护”的那个“苏”。
　　《封神演义》里纣王讨伐冀州侯苏护，苏护被迫献出女儿苏妲己的这一段描述，在历史记录中确实有对应。
　　《国语·晋语》当中说，帝辛（纣王）讨伐有苏氏。有苏氏向帝辛献出了很多财宝及女儿妲己。后来，帝辛宠爱妲己，再后来，殷商就亡在这事儿上。
　　在这里特别说明一下的是：“苏妲己”到底姓什么。
　　“苏妲己”并不姓苏。
　　严格来说，有苏氏的这个“苏”是氏而不是姓。
　　简单来说，在秦汉之前，“姓”表示家族的起源，“氏”表示具体的分支。比如周天子的姓是姬，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被分封在鲁国，成为鲁氏的始祖，他的后代就属于姬姓鲁氏；他的另一个弟弟召公奭被分封在燕国，成为燕氏的始祖，他的后代就属于姬姓燕氏……
　　那么，“有苏”这个氏是出自哪一姓呢？
　　答案就写在“苏妲己”这个名字里：己。
　　三国时代东吴史学家韦昭在注解《国语》时提到，有苏氏是己姓的。不过，这个“己”其实省略了女字旁。王国维先生在《鬼方昆夷猃狁考》曾经提及，在更早的写法中，需要加上女字，成为“妃”或者“己女”（如番妃鬲）。
　　春秋战国时代，习惯上，人们称呼贵族男性时用他的氏（所以“姬昌”“姬发”这样的称呼是错的），而称呼贵族女性时则用她的姓。“妲己”当中的“己”，其实就是她的姓。
　　顺便说一句，孔子在著名的“子见南子”事件中去见的那个南子夫人，这里的“子”也是她的姓。南子夫人出身宋国，周人分封的宋国，就是殷商的后裔，子姓。所以，南子的子，也是她的姓。
　　所以，虽然“有苏”一族当中出了妲己这么个被九尾妖狐附身的角色，但有苏氏本身却始终都是人族。他们想要认识涂山部落的成员，应该有些可能，但跟青丘九尾狐，大概也是无缘得见了。
（据“科普中国”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