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2023年07月18日

　　在上一次老厂故事中，我们讲述了全州湘山酒厂的发展历程，其中提到一个地方，就是1975年，该厂在位于全州县城西6公里处飞机坪建新厂区，这个飞机坪原为民国时期广西省政府修建的全州机场，弃用后慢慢发展为今天全州工业集中区，全州湘山酒厂是最早入驻这里的工厂。然而，比全州湘山酒厂入驻还要早10年的1965年，就有一个厂曾考虑在飞机坪这块地建厂，这个厂就是今天故事的主角——广西第一机床厂（简称广西一机）。

　　初遇桂林
　　1965年，正值“三线”建设时期，广西根据中共中央、国务院的有关指示，决定从全广西的几个骨干机械企业中抽调部分力量和设备，在远离城市的地方建立一个适应备战需要的新机械厂。几个骨干企业中，由柳州机械厂主要负责新厂筹备，该厂成立于1928年，最早生产单兵武器，还组装过飞机，实力可见一斑。如今大家熟悉的“柳州五菱”就是由柳州机械厂分支发展而来。
　　今年88岁的钟福泉是当时考察组主要成员之一，当时他是厂里少有的大学生，也是厂里的骨干，他和同事率先考察了两个地方，一个是百色煤矿旧址，还有一个就是桂林全州机场，“我们看了这两个地方，觉得这两个地方都因不符合‘三线’战备要求，所以决定另外再找。”
　　最后他们在距离南宁市230公里的百色地区田阳县找到了已经下马的右江钢铁厂旧址，决定利用这个地方建立新厂。1966年年底，柳州机械厂一共内迁职工198人以及设备66台抵达田阳厂区，田阳机械厂就此诞生，她就是广西一机的前身。
　　这里有个小插曲，一开始这个厂是计划主要生产军工用品操舟机和汽油机的。但后来，经过考虑上级又改变主意，将其定性为专业机床生产厂，军品迁到另一个厂继续生产，其理由是当时广西机床拥有5000台，和当时的广州机床拥有量不分伯仲，大力发展机床工业是广西经济发展的当务之急。
　　那一年，广西一机没有留在桂林全州，军工产品也没有留在这个厂。而三十出头的钟福泉也不会预料到，20年后的自己和这个厂还会回到桂林。

　　一座工厂，两次搬迁，三座城市
　　“三线建设”的大潮中，有很多工厂都经历过整厂搬迁，在此前老厂故事里，很多老厂都是从全国各地搬迁至桂林。整厂搬迁的工程是浩大的，当时的中国不像今天被称为“基建狂魔”，那时条件落后，搞建设基本都是靠人力手拉肩扛，一般一个厂从一个城市搬迁到另一个城市，从选址到投产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
　　虽然搬迁这两个字在“三线建设”时期并不稀奇，但广西一机在桂林老厂圈中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个厂建厂后的20年中，经历了两次大搬迁，厂址留痕三座城。
　　广西一机的第一次搬迁来得很快，田阳厂建厂后，全厂几乎是没有“歇口气”，次年，以钟福泉为首的群众代表便联合向省里提交迁址意见书。“当时提出搬迁的主要原因是，田阳这个地方太过偏僻，厂区狭窄，交通闭塞，水电路都不通，工厂发展受到了极大限制。”自治区再三考虑后，接受了他们的意见。
　　1967年元月，广西一机重新选址，经过20天考察，决定在河池地区东部、距离柳州90公里的宜山县楼门村建新厂。经过两年的建设，1969年完成了田阳至宜山的搬迁。
　　宜山厂无论是生产还是生活条件都远远优于田阳厂，工厂占地面积就是过去的4倍，设有铸、锻、热、工具、机修等8个车间，还建有宿舍、食堂、幼儿园、子弟学校等。
　　广西一机搬迁宜山之后，厂里发展开始一路走高，由年产机床不过百台发展到年产机床上千台，该厂设计、研制、生产的多款车床、刨床填补了广西机械工业的空白，产品出口亚洲、欧洲、美洲、澳洲等11个国家和地区。
　　在宜山的这些年里，钟福泉也迎来了自己事业的高峰，1974年，经过厂职工代表投票，39岁的钟福泉当选厂长。80年代中期，广西一机已经成为中国南方最大的机床厂之一。
　　广西一机在宜山生产了19年，直到1985年元月的一天，广西一机划归桂林市领导的消息在厂里不胫而走。

　　“机床城”最后的一块拼图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国际局势和国内经济发展形势的转变，以备战为指导思想的“三线建设”就基本结束了。“当初是因为备战选择在偏僻的地方建厂，那么现在不搞‘三线建设’了，我们是不是搬离这山区会得到更好的发展呢？”再次搬迁的想法在钟福泉脑子里冒出来。
　　钟福泉的“老东家”是柳州机械厂，他对柳州这座城市有一定情感基础，对于这一次搬迁，他的想法还是希望选在柳州这座城市。“当时我地址都选好了，但是上级觉得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自治区觉得广西一机落户柳州不妥，因为柳州是“汽车城”，具有完善的汽车工业体系，而广西一机是当时长江以南最大的机床厂，理应去更适合她的“机床城”——桂林。
　　桂林号称“机床城”，很多年轻的朋友可能还是第一次听说。桂林工业最繁盛的80年代中后期曾经有四大支柱产业，分别是机床、橡胶、电子、医药。这四项工业产值分别占自治区同行业的70%、60%、50%、30%。换句话说，机床工业不仅是桂林的支柱产业，而且是支柱中的支柱。
　　1984年，桂林拥有5个机床厂（桂林机床厂、桂林第二机床厂、桂林第三机床厂、桂林第四机床厂、桂北磨床厂），分别生产铣、刨、磨、钻等机床，已经形成比较完整的机床工业生产体系，而唯独缺少了车床的生产。主要生产车床的广西一机似乎就是那“机床城”完全体最后的一块拼图。
　　为了摆脱“孤军奋战”的闭塞状态，提高企业经济效益，1984年10月，钟福泉和厂领导班子果断作出决定，向上级申请从区属厂下放到桂林市。桂林新厂区厂址选择在漓江东岸新技术开发区西南端。于1985年12月破土动工，历时2年完成建设。
　　桂林新厂，地点适宜，厂区开阔，对生活区的要求更是全面、舒适、现代化。家属宿舍都是6层，坐北朝南，每排间距15米，把采光、通风、绿化、交通等因素都考虑在内。宿舍里面配套齐全，有闭路电视线路、有厨房、卫生间、阳台、储藏柜、橱柜，地面用塑料地板胶刷过，1.2米以下墙壁抹淡绿色涂料，卫生间四壁用瓷砖。厨房按使用液化气标准设置，家家都是液化气炉。比之宜山厂又“更上一层楼”。

　　顶峰相见
　　广西一机划归桂林市领导后，原本的管理制度和人事安排都进行了较大变动，五十余岁的钟福泉卸下了厂长职务。1987年11月，全厂从宜山迁往桂林，为全厂一千五六百号人搬家这件事依然由钟福泉调度安排，他要站好自己“最后一班岗”。
　　“但凡在宜山厂‘有房有锁’的，我们都会安排货车帮搬运，到了桂林以后有人接应，家属全部安排坐火车包厢，中间换乘都不需要出站，所有职工用一个月搬家，再用一个月休息。两个月后，我们在桂林开启全新生活。”
　　此时，距离钟福泉第一次到桂林全州考察过去了23年。号称“南方最大机床厂”的广西一机与“机床城”桂林成功会师，用今天流行的话说，这么多年，他们各自努力，终于顶峰相见。
　　就这样，广西一机与桂林携手共同迈入九十年代。九十年代初是属于机床行业的鼎盛时期，1991—1993年，桂林机床系统开发成功新产品83项，其中16项具有90年代国际水平，38项具有国内先进水平。“七五”期间，桂林只有4家企业年产值超过千万元，1993年发展到10家超过1000万元，其中6家企业连续3年产值超过1000万元。
　　1993年，桂林机床厂被评为全国500家最大机械工业企业之一；桂北磨床厂1992年的平面磨床产量居全国第二位；三机床厂牛头刨床产量占全国的1/4，居全国第一位；1989—1993年，广西一机出口产值达1318.23万元，远销美国、德国、东南亚等10多个国家和地区，被国务院定为外贸自营进出口权企业。
　　当时，包括钟福泉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广西一机与桂林强强联手掀起的这一波浪潮可以持续得再久一点。然而，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此前的好景开始急转直下。国际机床市场的竞争日趋激烈，全国机床行业销售开始走下坡路，外国的机床厂商利用其先进技术和雄厚的资金实力，不断开发新技术、新产品，压缩了中国机床产品的市场份额。
　　短短几年中，桂林机床遭遇了全球金融危机，资金链断裂，再加上生产空间、设备基础、产业结构、生产组织等方面的制约，负债沉重。未到2000年，桂林不少机床企业破产的破产、兼并的兼并。
　　2002年，广西一机宣告破产。至此，兜兜转转37年后，这座经历了两次搬迁，走过了三座城市的老厂在桂林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