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版 下一版 2023年04月27日

一场车祸半生梦
最远的你们是我最深的爱
讲述：江城 撰稿：情感工作室 枝子
　　如果那场车祸没有发生，我还有一个幸福的家。我的老婆还在身边，闲暇时和我斗斗嘴，夜深人静时跟我聊聊家常。女儿也该小升初了，也许个头和我差不多高。每天上学，她还会说，“爸爸，我走啦”。
　　如今再看，我的前半生就像一场梦。苦过、甜过、痛不欲生过。1300多个日日夜夜，我一次又一次地在梦里和老婆、孩子团聚。每一次，我都流着泪醒来。我在想，她们是不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江城，你不孤单，我们永远都在…… 

　　●体贴温柔的“她”
　　20多岁的时候，我退伍回到县城老家。奋斗了几年，小有积蓄。28岁那年，在家里亲戚的介绍下，我认识了秦英。
　　她个子不高，长相普通，却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弯成一对弯弯的月牙，我对她的眼睛印象特别深。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对秦英心生好感。我主动跟她表明心意，秦英也吐露了对我的爱意，我们就谈起了恋爱。
　　有一次逛街，我们路过一家金店。透过橱窗玻璃，我看到一对对的戒指，又瞄了一眼秦英光秃秃的手指，突然就有了给她买戒指的想法。我对她说：“我发工资了，一共发了2000多元，卡里还有几万块钱存款，我想给你买个戒指。”
　　看得出来，秦英当时也很高兴。她的眼睛又笑成了月牙，挽着我的手，挑选了一对价格偏低的金戒指。
　　“其实我想买的是钻戒。”我说。
　　秦英笑眯眯地婉拒了。“你的心意我收到啦，但是戒指只是信物，剩下的钱留着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好吗？”她说。
　　我爱的姑娘，踏实、体贴，也爱着我。那一刻，我觉得很幸福。
　　从谈恋爱到结婚，我们很少吵架。哪怕刚结婚的时候，因为我自身的一些原因，有一段时间我手头经济并不宽裕，没有办法给秦英太多物质上的东西，但是秦英从不抱怨。在我做生意最困难的时候，她除了做原本的工作，还利用周末的时间和家里的亲戚摆地摊，用兼职赚来的钱补贴家用。
　　我们一共过了4年苦日子，也是在这一期间，秦英怀孕了。为了减轻我的压力，她没有停止摆摊。因为太过劳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在她摆摊回家的途中流产了。
　　孩子走的那天，秦英头一次扑在我怀里哭。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感觉自己特别没用。如果当时条件好一点，秦英也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来之不易的“珍贵儿”
　　回想起那些年过的穷日子和秦英的不离不弃。我常想，自己是积了什么福气，娶了这么好的老婆。
　　第一个孩子流产后。秦英干脆辞掉工作跟我一起创业。经过几年的打拼，我们的小生意逐渐向好，虽然没有赚很多钱，但也有了些积蓄，在县城买了房、买了车。秦英也终于可以在家休息，不用天天跟我一起进货、看店了。
　　我知道秦英一直很想要个孩子。我们陆续尝试过几次，但每次孩子不到三四个月，就会自然流产。我们也到好几家医院看过。医生说，是秦英怀第一胎的时候，劳累过度导致流产。流产后，身体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落下的病根，“卵细胞质量不高，以后会很难怀上孩子”。
　　秦英为此伤心、焦虑，甚至有了些自卑的情绪。我不忍心看她受苦，安慰她说，就算没有孩子，我也愿意跟她过一辈子。
　　可是秦英对孩子的执念比我更深。39岁那年，秦英很认真地告诉我，想要再试试要孩子，希望我同意，并且配合她到医院做试管婴儿。
 　我知道做试管婴儿对女性的身体伤害非常大，整个过程漫长又痛苦。但是拗不过秦英的坚持，还是同意了。
 　女儿就是这样诞生的。她是我和秦英的“珍贵儿”。
 　“珍贵儿”是医院对早产、来之不易的孩子的统称。秦英怀孕7个月的时候，女儿就早产出生了。医生给我们下了通知书，告知孩子可能先天不足。但我和秦英商量后，还是坚持把女儿生了下来。
 　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体重只有2斤多，需要住桂林市内一家医院的保温箱喂养，但体质其他各方面都没问题。
 　那段时间，为了照顾好老婆和女儿，我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每天清早，我准备好母乳带到医院给女儿喂奶。我亲自给女儿喂了一个多月的奶，她的体重到了6斤多。医生说，女儿可以接走带回家照顾了。

　　●车祸夺走最爱的人
　　转眼8年过去，女儿上小学了。因为她的到来，我们的三口之家多了很多欢声笑语。
　　女儿虽然身体底子不好，但是性格活泼、聪明，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秦英把她教育得很好。她的生活习惯很像妈妈，很爱干净，总是会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偶尔，女儿会帮着秦英做家务，看到门口的拖鞋乱了，也会帮忙摆整齐。
　　每天早上，是秦英开电动车送她上学。每次出门，她都会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搂着我的脖子说：“爸爸，我出门啦。”　　
 　四年前10月的一天，与往常一样，女儿和我告别后，我就躺在床上又睡了一会。8点50分，我被电话吵醒，朋友告诉我：“嫂子好像出车祸了……”
 　车祸事故现场离我家不远。我飞奔着跑出门赶到的时候，看到秦英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而女儿正在被送往医院。我看到她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泪，望着我说：“爸爸，好疼。”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了，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一开始，女儿还能用手帮我擦擦脸上的泪，但是后来她的手也抬不起来了，鼻子和嘴巴都流出了血，头也转不动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恳求医护人员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她很怕疼的……”
　　我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经过几次抢救，女儿一直处于重度昏迷，依赖呼吸机维持血压和血氧。医生说，因为女儿出生时就是“珍贵儿”，体质本身偏弱，目前的情况非常危险，建议立即转院到桂林市内的大医院抢救治疗。
　　可是，转院后的女儿，依然昏迷，还是依赖呼吸机维持生命。住院和治疗费用非常的贵，医生告诉我，女儿清醒的希望渺茫。但我决定，就算花光了手里所有的钱，也一定要救她。女儿是老婆生命的延续。我知道，如果秦英还活着，她也一定会支持我这样做。
　　女儿昏迷的时候，我着手处理着老婆的后事。
　 过了一段时日，我把秦英的骨灰带到了一处安静的小山。刚安葬好她，我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医生说，女儿已经不行了，让我尽快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与最深的爱同行
　　我已经描述不出来，那一天，我是怎么过的。我只记得，下山的路我走得有些踉跄。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女儿已经被确定为脑死亡，再继续使用仪器已经意义不大了。
　　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女儿就躺在我身边。她的脸瘦瘦小小，车祸带来的伤疤已经愈合了。她的呼吸缓慢、平静。她好像是睡着了，我不知道医生说这些的时候，她能不能听到。
　　我把她抱在怀里，恳求奇迹发生。然而，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呼吸越来越微弱地离开了我。
 　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送走女儿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也死了。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用我的生命，去换她能活着！
 　可惜没有如果。有老婆和女儿陪伴的每一帧画面都变得弥足珍贵。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一天，她们没有出门该多好！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她们。我们生活过的家，至今仍保留着她们那天离开我时的样子。我会定期回去打扫卫生，看到衣服和鞋子摆得好好的，我就会想到我的女儿和我的老婆。1300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可以抚平我的伤痛，但不能让我离开她们的生活。
　　今年我50岁了。这些年，身边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但我始终无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和我的母亲住在一起，老人也理解我的选择。每当我回到过去的家，在家里坐一会，睡一晚，我都会觉得很踏实。很多时候，我还会做和老婆、女儿有关的梦。
　　梦得最多的，是秦英。她还是那样，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双月牙，感觉特别喜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依然是女儿上学的那天的事情。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说：“爸爸，我走啦。”
　　梦里的我，死死拉着老婆和女儿不放手。“别去，别去。”我求她们。秦英轻轻推开我说：“江城，说什么傻话呢？你怎么哭了？我们一直都在啊。”
 　还有一次，女儿在梦里对我说，“爸爸，你是我和妈妈的眼睛，你带我去看长城吧。”于是，我就一个人去了北京。
　　我想，如果换做是她们，也一定希望我能好好过。于是，我又有了一些勇气。思念她们之余，我有了些许动力把我自己活得好一些、有意义一些，于是除了旅游，我还报名成了某机构的长期义工。
　　这些年，我频繁地旅行和通过义工工作帮助他人。偶尔在梦里，也会得到老婆和女儿的夸赞。因为这些梦，我走了出来。我决心好好地过下去，因为如果她们还在，也一定希望我能这样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