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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门前的黄皮树

桂林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8月21日    来源:桂林日报

  □黄原红

  刚放暑假,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家门前的黄皮快熟了,叫我带了孩子回去捡黄皮。
  那棵黄皮树就在老家门前,父亲说,爷爷在世时它就长在那儿了。这棵百年老树,本该粗壮的树干,历经一次次的修整,如今也只有八角碗口般大小。因建筑房屋,它一次次退让着自己的生长空间,却总是按时开花结果。
  清代的李调元在《南越笔记》中写道:“黄皮果,状如金弹,六月熟。”这里的六月,当是农历的六月。炎炎夏日里,黄皮树上缀着一串串黄绿色的果实,它们如小精灵般汲取阳光雨露,在蛙声蝉鸣陪伴中长大。孩童的脚步也在这个极具诱惑的季节被那些黄皮紧紧勾住了。童年的我们常常踮起脚尖,甚至垫上砖块,伸长手,把能够得着的黄皮从酸涩吃到清甜。未到摘果期,低处的黄皮早已被摘得只剩下了枝杈,但父母从不教训我们,只是看见爬树偷吃时,才一本正经地讲道理:“黄皮还没长熟,不能上树去捡,那些鸟儿精灵得很,看到哪棵树捡过果子了,就觉察到那棵树的果子熟了,专挑大颗的黄皮啄,到后面就剩不了几串好的了。”我们兄妹几个听了,头脑里便会浮现出鸟儿在树上慢条斯理叼啄黄皮的得意情景,于是在心里默默决心,明天不再爬树捡黄皮了。但次日在树下仰望着泛着黄晕的黄皮,咽了无数次唾液之后,忍不住又一次爬树。先忐忑不安地打量四周,心里祈祷着不要被鸟儿发现,再轻手轻脚地折两串赶紧溜下树,确定父母亲还没回家,才开始分享酸酸甜甜的黄皮。偶有正吃得忘神,突然被父母亲回家碰见的尴尬,但他们从不呵斥我们。
  立秋前后,黄皮树脚下的土地已被我们踩得光亮,黄皮也褪去了绿色的外衣,从金黄变成褐黄,饱胀得透过果皮就能看到果肉里的汁液。父亲便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天刚亮就开树摘黄皮了,等我们起床时,三大箩筐里有序地装着一串串丰盈光亮的黄皮,旁边的小竹篓里盛着熟透了的“落蒂”黄皮。父亲让我们把“落蒂”的黄皮带回家,召集邻近的小伙伴们来吃。我们随手擦拭一下,便迫不及待地丢进嘴里,用牙挤出籽儿,连皮带肉咀嚼一番才吐出,直到舌头麻中带涩,才小心地剥皮慢慢享受。撕开那带着果汁的皮,看到半透明的果肉,溢满透亮的汁液,便满足地吮吸起来,那味道,甜一分则太腻,酸一分则太酸,酸甜恰到好处。明朝诗人董传策在《噉黄皮果》里写道:“碧树历历金弹垂,膏凝甘露嚼来奇。”那奇妙如膏凝甘露的滋味,总是让人回味无穷。
  上好的黄皮,父亲把它们一束束扎起来放到箩筐里,用自行车驮到集市上卖,或是等老板上门来收购。母亲则挑出一些熟透了的黄皮用另一个箩筐装好,让我们送给邻居亲友。那些被挑剩的黄皮,母亲把它们洗净,把籽儿挤出之后晾晒至半干,父亲忙里抽闲,把黄糖熬成黏稠的糖浆,倒入半干的黄皮,制成果酱,就成了我们引以为豪的零食。那些星星点点的还长在树上的黄皮,则是熟一串吃一串,如有客人来玩,便成了待客之果,即使打包带走,我们也从不眼馋。
  如今我已离家多年,听说年事渐高的父亲常常坐在家门口的黄皮树下,与村里的老人把茶话桑麻,讲那些已经讲过无数次的往事。那棵百年黄皮,每年仍果实累累。到了黄皮成熟期,父亲总要打好多次电话给我们,问我们什么时候才有空回家,好一起开树摘果。去年暑假,侄子考上大学,我们都回家庆祝,一大家人一起摘黄皮。父亲叫停工了,我看见树顶端还挂着好几串精神抖擞的黄皮,便疑惑地问父亲:“那几串黄皮又大又黄,站在三楼的阳台用钩子轻而易举就可以把它们捡下来,为什么不捡呀?”父亲微微一笑:“留几串给鸟儿吃。”我顿时愣了一下,父亲当年教育我们不要上树捡黄皮,是担心鸟儿偷吃黄皮,如今却专门给鸟儿留黄皮,父亲何时变得如此慷慨?转念一想,其实父亲一直都这么慷慨,才有孩子们在黄皮树上发现鸟窝的兴奋,我们才能在老家的黎明听到鸟儿扑翅啄食的声音,在傍晚看到鸟儿归巢的情景。
  父亲又打来电话,说门口的黄皮已经熟了,问我们什么时候才有空回家。孩子接过电话,兴奋地说:外公,明天我们就回去和您摘黄皮。假期过半,是该回家住上几日,呼吸那带着黄皮清香的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