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版:史读桂林[大图] [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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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海,那里山高,皇帝远

桂林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7月26日    来源:桂林日报

  图①:在桂林观音阁出土的南北朝时期的陪葬地券(翻拍)
  图②:虞山脚下有舜祠,为晋代南下的中原人士修建
  图③:伏波山公园前的马援雕像
□本报记者杨湘沙 文/摄
  南越国的灭亡,是件大事,但对于桂北地区的人们来说,生活还是要继续,无非是换了个归属地而已。
  汉武帝一统岭南后,重新划分了行政区域,改为九郡,秦以来的三郡被废除,统一由交州管辖,变成了一个管辖地域非常大的州,包括如今的两广部分和越南北部地区。而桂林地区在这个时候设置了始安县,第一次有了行政机构,上面属零陵郡管辖,归于荆州。三国时,吴帝孙皓设始安郡,仍属荆州管辖,却是与当年归属南越国的状态不太一样。
  从甘露元年(公元265年)开始,始安的郡治和县治都设在今天的桂林。据《桂林简史》一书描述:“桂林成为始安郡和始安县的治所所在地后,这里聚集一大批文武官员,桂林也就由一个普通的居民点形成为城镇,逐渐成为历代统治广西的中心了。”
  两晋时,始安改属广州,这也是交、广两州分分合合的一段时期;南朝刘宋年间,始安又改属湘州,所以,基本上桂北地区还是归属于湖南地界;南朝梁天监六年(公元507年),朝廷设置桂州,始安郡又改属桂州管辖,州治也迁设桂林。州一级行政机构的设置,是桂林地位真正转变的开始。
  从始安县到桂州,直到公元589年南朝陈灭亡,这七百年间,正是中原王朝由鼎盛而衰落乃至各处军阀混战的时期,这从始安归属的脉络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城头变幻大王旗,一觉醒来,又换老大了,是有点乱,不过,对于桂林来说,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却有点隔岸观火的味道。而一直以来只是扮演桂北军事重地角色的单一地位,因为行政机构的设置、落地,加上移民的进入,却在这段时期迎来了一段新的发展。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
  从西汉,到王莽篡汉的新朝,再到东汉,然后三国、两晋、南北朝,中原地区的形势在七百年间,堪称一片混乱,好像但凡能拉起一帮人马,再扯个大旗,虎躯一震,天下从之,然后就能上位一样。不过,因为史料文献的欠缺,至少在普通人的印象中,和中原地带比起来,桂林地区倒是一片祥和之气。最大的事情,也不过是东汉初期,广西南边(包括今天越南的北部地区)的征氏姐妹造反,然后马援过来平乱,一来一回,都经过了桂林。
  不过,民间争斗肯定少不了,少数民族起义也时有发生,而处在岭南与中原交通要冲上的桂林,地位就变得越来越重要。出于领土统一的需要,强化桂林城的建设,自然都在中原朝廷的考虑范围内。秦皇汉武拿下来的地盘,后来的统治者哪个敢轻言放弃呢?所以,尽管大事不多,但桂林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有分量了。这里面既有桂林水陆交通高度发达、能够辐射岭南和云贵的原因,当然也有政治的因素在内。
  正如之前所述,桂林从汉武帝时期设置始安县开始,逐渐聚集了一大批文武官员,由一个普通的居民点变成了桂北的一个中心。这个中心,不仅仅是军事的,更是经济和文化的,毕竟行政机构的设置,是要组织生产,并解决人口和税收以及兵员的问题的。这样的地位,以及未来的发展速度,显然是要比南越国时期只有驻军却没有行政机构强上不少的了。关于这个时期的桂林,史料记载得不多,但大量的出土文物,也在提醒今天的人们,当时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活跃着无数的桂林人先祖,这些先祖,不再只是军事人员了。
  翻查相关资料可知,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在桂林市南郊雁山的竹园、莫家、大埠,临桂的五通、中庸,先后发现了一批汉墓,全州、兴安也出土过不少晋代墓砖,而南朝刘宋和南齐年间的陪葬地券,也在市区的观音阁和尧山脚下发现。桂林最早的一座庙宇,是位于虞山的舜帝祠,据学者考证,这是晋代南迁的中原人所建。这些线索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从汉朝开始,桂林先辈的足印,已经开始在整个大桂林的地面上四处散布,不再局限于全州、兴安、灌阳等朝廷和南越国对峙时的边境地区了。这个结论让我们意识到,桂林其实还真的就是一座移民城市。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桂北地区就迎来了躲避战乱的移民,但规模不大,人数很少。要说到由政府出面组织的大量移民,还要从秦朝算起,前后较大规模的移民据统计总共有三次。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也就是秦始皇一统岭南的那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有史料说一统岭南后,这一年输往岭南的移民非常多,“徙民五十万戍五岭,与越杂处”。五十万的人数可能有点夸张,中间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补充兵员,但在中原的农民起义尚未展露苗头时,作为统治岭南的需要,多移民一些也属正常。可以想象得到,虽然往象郡、南海郡遣戍的人数要占大头,但桂林肯定会留下一部分人口,所谓风过留痕,雁过拔毛嘛。只是这些留下的人口大多可能集中在兴安溶江一带,这倒是为汉朝后来设置始安县打下了基础。
  按照《史记》的记载,第二年秦朝又移民了一批人,“三十四年,适治狱不直,至筑长城及南越地”。能把筑长城与流徙南越地相提并论,估计人数也不少。
  第三次大批量移民,就是应南越国王赵佗所请了。史书记载,赵佗“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说是衣补,其实就是解决手下军士的婚姻问题。赵佗求三万,秦始皇只给了一万五,不是很给面子,但也聊胜于无。不过这一万五千女子,去南海郡的应该更多,毕竟那里是赵佗的驻地所在,这样来看,留给桂林的女子估计就不多了。
  尽管只要时局一动荡、战火乍起,古时中国的人口数量就呈现负增长,但一旦时局稍微稳定,统治者们也十分注重人口数量的提升。秦朝的这三次大规模移民,让岭南地区人口大增,而坐落于湘桂走廊的桂北地区,在这段时期迎来了大量的人流。大部分的人口继续往南或东南走,但只要有少部分人留下来,就已经足以让桂北地区的人口数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大量退伍、选择就地扎根的士卒,秦朝有组织的移民,湖南、江西、湖北等地携家带口寻求发展的百姓移民,从秦朝开始,一直到三国的甘露元年,三百多年间,人口的增长足以让吴帝孙皓在桂北地区设郡了。到南朝梁天监六年时,再设桂州,治所又放在桂林,也是惯性使然,一点都不奇怪。有人才好办大事。

  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秦朝之后,到汉武帝消灭南越国、设始安县,再到三国时吴帝孙皓设始安郡,包括后来的两晋南北朝,虽然由朝廷出面组织的大规模移民不再出现,但民间的自发流动还是络绎不绝。实际上在汉朝,因为惯性使然,也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有组织有纪律”地往岭南迁徙罪犯的局面。
  《三国志》里有薛综上孙权疏称:“汉武帝诛吕嘉,开九郡,设交趾刺史以镇之……自斯以来,颇中国罪人杂居其间。”
  《汉书》也有记载,成帝时,浩商的兄弟杀了县里的官吏逃亡,结果兄弟都被抓了砍头,“家属徙合浦”。合浦,这是能看到海的地方,东汉马援征交趾,就是先到合浦的。王莽篡位时,有几个朝廷大官因不服王莽,“皆免官,徙合浦”,看海去了。据《后汉书》记载,南郡华容人(今湖北监利县)胡刚,在王莽摄政时,“亡命交趾,隐于屠肆之间”。胡刚是东汉名臣胡广的六世祖,颇有家底和清誉,这样的人,一看形势不对,也往南逃,还一逃就逃到了交趾,而那也是可以看到大海的地方。
  当然,最厉害的还要数东汉末年苍梧郡广信县的士燮家族了,“其先本鲁国汶阳(今山东宁阳县)人,至王莽之乱,避地交州,六世至燮父赐”。这个厉害,从山东跑到交州来了(交州和交趾是两个概念,这里不多说了,大抵是交趾一直在交州的范围内)。据资料记载,士氏家族是汉末三国实力雄厚的地方势力,士燮及其三个兄弟共领四郡,占岭南疆土过半。在岭南及越南历史上,士燮威望极高,不在河北石家庄人、南越王赵佗之下。有学者考证后认为,在岭南扎根落地的士氏家族,经过几代人的奋斗,实际上已混成了岭南地区土族阶层的代表性家族。
  汉末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往交趾跑的名人大家不在少数,这是一个让桂林人从感情上来讲可能不那么容易接受的现实:那个时候,南边靠海地区,比桂林地区更有吸引力。据记者推测,这里面最大的原因是:既然是逃跑,不管是真有罪还是被冤枉,又或者高瞻远瞩、未雨绸缪纯粹为了避祸的,当然都是越远越好,跑到能看到大海的地方,去无可去,只好歇下来了。在航海业尚未像今天这样发达的古代,这大概已是古人能够想象到的天涯海角了。就连之前所说的安徽人薛综,其实也是“少依族人避地交州”的,从小在交州地区长大。
  因此,我们可以大致揣测出这段时期桂林地区的基本情况,也大致能够揣摩出那些南下家庭的心声: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缘分落地生根……
  天上宫阙,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从哪边升起?有些人留下来了,选择了桂林,但更多的人,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继续南行。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这个方向,基本上就是交趾了,那里有海,那里山高,那里皇帝远。
  其实,不光交趾,就连苍梧郡,也就是今天的梧州,在当时都要比桂林更火。
  据学者根据《汉书·地理志》和《续后汉书·郡国志》统计,西汉到东汉,从汉平帝到顺帝的一百三十年间,东汉岭南七郡的人口要比西汉岭南七郡增加了三十余万人。从全国范围来看,自西汉元始三年(公元3年)开始直到隋朝,全国人口一直呈下降趋势,而桂东北沿湘桂走廊往南地带却与此相反,人口增加了七倍多。不过,由于基数低的原因,桂林的实际人口数量仍然较低,据《临桂县志》记载,南朝刘宋年间,始安郡领县七个,共有三千三百八十三户,人口二万二千四百九十人。哪怕算上躲在山里不敢出来因而未能报上户口的古西瓯人,仍然称得上地广人稀。
  当然,在梁天监六年设桂州、把管辖范围扩大后,尤其是隋唐宋时期,岭南不再像南越国那样偏居一隅、独立于中原后,桂林城的水陆交通地位,终究会让自己一步一步地慢慢赶上来。而凭借桂林城的修建,凭借桂林城所散发出的文化魅力和山水魅力,桂林后发先至,超越交趾、苍梧、郁林等地,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从汉朝到三国两晋南北朝,这七百年间,和桂林扯上关系的名人,史料上记载的不多,赵佗算一个,他的南越国影响过桂林的兴安地区;马援也算一个,他重修了灵渠,但他的重心却在交趾,在那里他待了三年多,平乱,搞建设,而对于桂林来说,他更像是个过客;可能更值得一聊的还是颜延之。这个南朝刘宋年间来桂林当太守的文化人,在桂林当一把手当了四个年头,按现在桂林文化学者的普遍看法,颜延之是开桂林学风的第一人。
  在始安县时期,谁是县令,记者没有查到相关史料记载;孙皓设始安郡的时候,谁是太守,记者也是一头雾水。看来,这个艰巨的考证任务还得交给专业的历史学家来办。不过,就目前记者所掌握的资料来看,从甘露元年设始安郡到颜延之来桂,一百五十余年间,太守应该有不少,但给桂林人留下印象的,好像还就颜延之一个。
  所以,聊桂林那些事,颜延之是绝对避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