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秀峰为何是桂林文教圣地?
桂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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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 时间:2023年07月07日 来源:桂林日报
图①:唐代郑叔齐撰独秀山新开石室记
图②:元代黎载撰丁方钟画孔子像记
图③:佚名刻“宋颜公读书岩”六篆字,佚名应即孙览
□秦冬发 文/摄
【石刻内容】
唐·郑叔齐撰独秀山新开石室记:独秀山新开石室记 监察御史里行郑叔齐 城之西北维,有山曰独秀。宋颜延年尝守兹郡,赋诗云:“未若独秀者,峨峨郛邑间。”嘉名之得,盖肇于此。不籍不倚,不骞不崩,临百雉而特立,扶重霄而直上。仙挹石髓,结而为膏;神凿嵌窦,呀而为室。嚣滓可远,幽偏自新,胜概岑寂,人无知者。大历中,御史中丞陇西公保鄣南服,三年政成,乃考宣尼庙于山下,设东西庠以居胄子,备俎豆仪以亲释菜。虽峻阯可寻,而丛薄未剪。公乃自常从以上,刃指荒榛而授事为力,无几,得兹穴焉。闳而外廉,隘以傍达,立则艮其背,行则踬其腓。于是申谋左右,朋进畚锸。壤之可跳者,布以增迳;石之可转者,积而就阶。景未移表,则致虚生白矣。岂非天赋其质、智详其用乎?何暑往寒袭,前人之略也?譬由士君子韬迹独居,懿文游艺,不遇知己发明,则蓬蒿向晦,毕命沦悟,盐车无所伸其骏,和氏不得成其宝矣!篆刻非宠,庶贻后贤。建中元年八月廿八日记。
【解读】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虞山是桂林的儒教圣地,西山是桂林的佛教圣地,南溪山是桂林的道教圣地,七星山是桂林的佛道融合圣地,而独秀峰是桂林的文教圣地。
独秀峰之所以是桂林的文教圣地,主要是因为这里始终与桂林的文化、教育密不可分,源远流长。我们可以从以下梳理中感受一番:其一,南朝刘宋时期在桂林任始安太守的颜延之常常在独秀峰下读书岩“读书为文以自娱”,桂林文教最早就发轫于独秀峰下读书岩,肇始于颜太守的以身作则。其二,唐朝大历年间,时任桂管观察使、桂州都督兼御史中丞的李昌巙在独秀峰前建宣尼庙,始创学宫,办起了桂林史上最早的官办学校,并整修山下颜延之读书岩,使之成为一处可供游观的名胜。其三,有据可查的镌刻于独秀峰的10件宋代摩崖石刻皆位于读书岩,游观者大多是冲着颜延之名气而来,可以说在宋人眼里,独秀峰就是一处与文教有关的人文景观。其四,元代至正五年,畏兀氏塔海帖木儿喜童、同安马家奴答密失海牙等人“来学于颜公书岩”,并将丁方钟画的孔子像刻于读书岩,“朝夕瞻敬,永保无荒”。其五,有明一代,独秀峰被圈进靖江王府,成了靖江王“读书之暇,随笔作诗文”之处。其六,清顺治十四年,独秀峰所在的王府(先是靖江王府,后是定南王孔有德王府)被改为贡院,从此以后,广西每三年一次的乡试在这里举行。其七,再后来,这里成为广西师范大学王城校区所在地,直至今天。由上观之,独秀峰既是桂林的文化标识,更是桂林的教育标识,窃以为独秀峰的确称得上是桂林的文教圣地。
现在我们来看看郑叔齐写的《独秀山新开石室记》。很显然,这是一篇为李昌巙歌功颂德的文章。文章中的李昌巙先是“考宣尼庙于山下,设东西庠以居胄子,备俎豆仪以亲释菜”,在独秀峰前修建孔庙,设立官办学校,紧接着又身先士卒,“刃指荒榛,而授事为力。无几,得兹穴焉”,发现了独秀峰下一间石室,或许就是当年颜延之读书的地方,“于是申谋左右,朋进畚锸。壤之可跳者,布以增径;石之可转者,积而就阶。景未移表,则致虚生白矣”。接下来郑叔齐抒发了一笔厚重的议论,其主旨一言以蔽之,就是说再美的景致,没有遇到李昌巙,那都是废的。这里既用了比喻(“譬由士君子韬迹独居,懿文游艺”),又用了典故(“盐车无所伸其骏,和氏不得成其宝”),拐着弯来讴歌、赞颂李昌巙开掘独秀峰石室之功。这样的手法在唐宋人文章中很常见,比如唐代吴武陵写李渤发现桂林隐山的一篇石刻短文、李涉赞扬李渤开发南溪山功绩的石刻文《玄岩铭并序》、韩愈写的《燕喜亭记》,宋代李师中写的石刻文《蒙亭记》、刘谊写的石刻文《曾公岩记》、侯彭老写的石刻文《程公岩记》等等。
再来说另一个问题。郑叔齐在文中引用颜延之两句诗:“未若独秀者,峨峨郛邑间。”张鸣凤在《桂胜》中说:“颜二句见唐郑叔齐《记》中,惜未睹其全。然兹山发咏自颜始,他盖未之及,故特存之。见经名贤赏异,独秀最先矣。”又说:“桂山诸诗,造端光禄,实在是山。”惜未睹其全的感叹,我和张鸣凤感同身受,只是颜延之这两句诗究竟是不是歌咏独秀峰呢?还得存疑。关于颜延之的作品,《隋书》称有文集二十五卷,两《唐书》作三十卷,均佚。后来明代张溥辑有《颜光禄集》,收在《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张鸣凤写《桂胜》时,《颜光禄集》尚未问世。南朝梁释慧皎《高僧传》卷第十《神异下》中《晋上虞龙山史宗》篇收有麻衣道士史宗所作的一首诗,诗云:“有欲苦不足,无欲亦无忧。未若清虚者,带索被玄裘。浮游一世间,泛若不系舟。方当毕尘累,栖志且山丘。”其中的“未若清虚者,带索被玄裘”完全可以和“未若独秀者,峨峨郛邑间”参照、对比来看。很显然,所谓清虚者,是指具有清虚品性的一类人,并非特指某一个人;同理,所谓独秀者,亦即具有独秀特质的一类山,并非特指某一座山。如果颜延之那两句诗是专门讴歌独秀峰的,何不直接写作“未若独秀山,峨峨郛邑间”呢?又,据《粤西丛载》卷十六引《赤雅》“桂林石”条云:
颜延之守始安,载石峰长三丈,过洞庭,风雷拔舟,石沉风息。其石原出独秀山,延之诗云:“未若独秀者,峨峨郛邑间。”今桂林石峰长二丈许,洁白有态者,价不过四十金,皆市于王孙家。其长四五丈者,有神守之,人不敢动,石工望之而走。
仔细揣摩“桂林石”条文意,“未若独秀者,峨峨郛邑间”似非歌咏独秀峰,而是颜延之将桂林石拟人化而发出的感叹。其意是:不如我自己独立秀拔,高高耸立在郛邑之间。正因为如此,它才不愿意被人运走,安置到达官贵人的庭院中任人赏玩,于是就沉入洞庭湖中去了。
可惜郑叔齐没有完整引述颜诗,或许他也仅见到这两句而已。当我在读书岩前纠结颜延之这两句诗究竟是不是讴歌独秀峰时,北宋桂州太守孙览早就在其《五咏堂记》一文中颇有微词了,他说:“唐大历中,李昌巙为桂管观察使,因建学其下。建元间,御史里行郑叔齐为之记,脱落颜延年事,而独载昌巙之事。景平、建元相去视今为未久,不应顿失其传。”所谓“颜延年事”,应当包含颜延之开发独秀峰读书岩、传播文教一事。孙览又说:“观叔齐文字猥陋,非爱奇博古之流,亦不能考寻前载也。”真是一点不给面子,我仔细读完《独秀山新开石室记》后,没觉得郑叔齐“文字猥陋”啊!我想孙览不满意的大概主要是因为郑叔齐只记李昌巙新开独秀山事,却对颜延年在读书岩的史实只字不提吧。为此孙览特意在独秀峰前建五咏堂,刻上颜延之《五君咏》诗,刻上“宋颜公读书岩”六篆字,又撰文《五咏堂记》述其事,目的就是要使“后之来者游其岩观其诗,足以想见其平生大概云”。
可以说自孙览以后,颜延之读书岩的史实才真正为后人重视,并有了可供观瞻之处。明代张鸣凤甚至请求靖江王“请得以诸缮修余材即岩构祠,比宋‘五咏堂’之例,庶使先政之流风不坠,而本山之余韵益光,亦一盛举也”。清代广西巡抚梁章钜则于独秀峰前重建五咏堂,刻黄庭坚书颜延之《五君咏》诗于石。这些举措无一例外地维护并加深了颜延之在桂林传播文教的主题,也使得独秀峰成为桂林文教圣地其来有自,有迹可循。
杨二讲古
以二哥为戒
关于独秀峰为何是桂林的文教圣地,秦冬发老师的考证相当到位,有理有据,令人叹服。
做学问也好,做其他事情也罢,据二哥观察,通常有三种风格:一是本人有天赋,还有穷究根底的干劲,这种人能成功;二是没天赋,但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因此也能在某方面有所建树;第三种是有天赋,干啥事都很快上手,但缺乏毅力,不能坚持,浅尝辄止,成就终究有限。
秦冬发老师应该是属于第一种的,能把独秀峰众多的石刻琢磨得这么透,如数家珍不算,还如同深挖洞广积粮一样,能发现我辈经常疏忽的细节,并且沉淀下丰厚的积累,随便拿点出来往空中一洒,便是漫天的历史文化,真的厉害。
二哥的风格属于第三种,天赋绝对是有的,而且还不止一种。
比如六岁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二哥就会弄蛋炒饭了。当时幼儿园就在老妈工作的医院边上,二哥突然感觉饿了,就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回家,拿出剩饭、鸡蛋,在煤炉上学着大人的动作一顿操作猛如虎,好好地犒劳了一下自己,然后再心满意足地钻回幼儿园。但由于嘴巴上有油,嘴角边上又漏了两颗饭粒,结果还是被老师发现,一番诱供下,二哥会蛋炒饭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医院。大家都夸二哥是个天才,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厨子,能进食堂工作——那个年代,有两个工作是大家都羡慕的,相当的有前途。这俩工作一是杀猪卖肉,二是在食堂当师傅。
如你所知,最后二哥身材倒是像杀猪卖肉的,光头留胡子的时候,很多人说演鲁提辖都不用化妆,往次了说,也是一副镇关西的模样,一刀在手,天下我有。问题在于,二哥心软,面对蠢萌蠢萌的大白猪,实在是下不了手,所以明知有好处,但终究还是没有入这行。
此外,二哥虽然从小对煮饭一途相当有心得,就连杨一煮饭放多少水都要请教还在上幼儿园的二哥,但最后也没当上厨师。最大的问题可能在于二哥吃得糙,只要有油有盐有辣椒,并且量够管饱,二哥就很满足,因此难以在细微的味道上表现出比普通人更高的追求。在这一点上,二哥远不如二嫂,二嫂无师自通,自己开过饭馆,当老板娘之余,还一顺手就培养出了好几个大厨。后来二嫂不开饭馆,队伍散了,但这几个大厨全在别人那里挑起了大梁。这显然是一种二哥达不到的高度。
再比如说搞体育,二哥也从小就表现出了不寻常的天赋。二哥三岁时就被老爸抱上球台打乒乓球,那球打得是真好,几年操练下来,六岁时就能跟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孩子对抗,而且丝毫不落下风。如果遇上的是女生,往往还能保持很高的胜率。
这只是开始。后来读书了打篮球,也很快进了校队、区队,高中时还进了市队。高中这次参加自治区的比赛时得了个好名次,因此为高考攒下了二十五分的加分。在当时总分六百四的时代,这可不是个小数字,至今都仍是二哥跟儿子吹嘘时的资本,估计将来跟孙子吹牛,这也是个绕不开的话题。
细数一下,除了篮球外,二哥小学时在县体校先后至少呆过如下几个队:游泳队、羽毛球队、乒乓球队和武术队,几乎把体校能有的项目都玩了个遍。那个时候在体校训练是有补助的,好像有一毛多钱,这可是让很多大人都流口水的美差。
还有一样神奇的,那就是二哥的霹雳舞跳得好,而且完全的无师自通,凭着练武术打下的基础,柔韧性好,节奏感强,拿过桂林市的冠军。后来第二届的时候,组委会不让比了,就退而求其次,当上了市青春艺术节舞蹈项目的评委。一个工科的大学生,当上了舞蹈项目的评委,现在想来,仍是天方夜谭一般。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半辈子过去了,二哥现在的问题来了:上述所有的项目,二哥现在都玩不动了。最要命的是,回顾过往,这些项目中,二哥一个能成大器的都没有。现如今,剩下的只有伤痕累累的膝盖,突出的椎间盘,和无尽的落寞。
问题在哪?
二哥在广州读大学的时候,交往过一个化学机械专业的朋友。这哥们和二哥一样,不爱读书,但和二哥喜欢跳舞、打球、瞎起哄,爱好众多不同,他只喜欢唱歌,有一把好嗓子。然后毕业时,这家伙居然去了广州市歌舞团当独唱演员了。这显然又要比二哥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二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去市歌舞团当舞蹈演员的。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情,二哥突然好像知道自己的问题了,那就是不够专。俗话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二哥爱好太多,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心比零钱还要散,结果看似全才,但一样出类拔萃的都没有。
二哥已经老了,到了这个年纪,除了喝酒吹牛写文章之外,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再说,也无所谓了。
扯远了!回到秦冬发老师论证的独秀峰是桂林的文教圣地,那山脚下的贡院以及后来的师范大学,都曾经是年轻人向往和奋斗的地方。而二哥就着这个由头扯了一大堆自己的故事,就是想说,年轻人还有大把路要走,还有更大的前途要谋,因此,当以二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