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个岩洞
桂林日报
作者:杨湘沙
新闻 时间:2023年04月14日 来源:桂林日报
图①:根据考古资料塑造的桂林先祖形象——智慧女神。女神雕像后方的山峰即为甑皮岩所在的独山。
图②:甑皮岩遗址现场。
图③:甑皮岩遗址公园内,数处桂林先民的生活场景令人浮想联翩。图为狩猎场景之一。
□本报记者杨湘沙 文/摄
有史记载的桂林,多认为从秦始皇修建灵渠开始。但在灵渠开始运作之前,还能找到虞舜南巡百越的文字记载,这将桂林人类的历史追溯到了四千年前。而从多方资料来看,有考古历史的桂林,实际上至少有三万年的沧桑。有据可考的桂林初民当属宝积岩人,但真正在考古史上留下更多印记的却是一万年前的甑皮岩人。
甑皮岩的五千年
谈及中国历史和文化,我们常用的时间轴长度是五千年,上下五千年。对于现代人来说,五千年是一个相当长的时间,而对甑皮岩木炭、兽骨、螺蚌壳的年代测定证明,甑皮岩人的历史就延续了至少五千年,甑皮岩遗址主体文化堆积的形成时间为距今12000-7000年。
甑皮岩遗址属于新石器时代,依据地层叠压关系以及出土文物的变化,考古学家们把甑皮岩遗址的文化堆积划为五个文化层,分属于五个不同时期的文化遗存。这俨然就是一部五千年的地书,给后人探讨七千年前桂林史前人类文化发展和自然环境变迁提供了最扎实的证据。
考古学家们通常运用文化分期来研究遗址的文化发展历程,一个或多个文化遗存相同或相近的地层构成一个文化层,一个或多个文化遗存相同或相近的文化层则构成一个文化期。
在甑皮岩的五个文化层中,基本上可以划分为每千年一层。在洞内中后部的最下层属于第一期文化遗存,是甑皮岩内最早的人类文化遗存。这个文化层中发现的陶器、穿孔砾石器和磨制骨器表明,甑皮岩人在12000年前就已经走出了旧石器时代,迈入了新石器时代的门槛。而这无疑走在了中国乃至世界的前列。
距今11000-10000年间,是甑皮岩人发展的第二个阶段。与第一阶段相比,这个时期的甑皮岩人在器物的制作技术上逐渐成熟。此时随着气候的进一步好转,获取食物也比过去容易,甑皮岩人有了与获取食物没有直接关系的“非采集活动”的可能,证据就是他们开始关注陶器的美感度了。陶器上绳纹的出现,说明这个阶段的甑皮岩人已经懂得如何搓捏线绳,这是能够缝制衣服所必需的条件。
时间去到距今10000-9000年,这是甑皮岩人的第三个发展阶段。在第二期文化的基础之上,甑皮岩人又有所发展。虽然生产和生活方式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有倒钩的骨鱼镖的出现,说明他们的捕鱼技术有了较大的进步。在这期地层中,发现了六枚骨针,磨制精美,针尖锋利,针孔大小适当,这是甑皮岩人已经掌握衣服制作最好的证据。而陶器表面的席纹、蓝纹等印痕,说明这个时候的甑皮岩人可能已经掌握了经纬编织技术。在人类服装发展史上,经纬编织技术可以说是个里程碑式的发明。
甑皮岩人的第四个发展阶段在距今9000-8000年间,文化遗存在洞内大部分区域都有分布,并且出现了新的墓葬。这种既居且葬一地多用的现象,在史前时期相当普遍。
由于第二、第三、第四期文化遗存在内涵上具有较多的一致性,考古学界遂将这三期文化遗存统称“甑皮岩文化”,并将其作为距今11000-8000年间桂林史前洞穴文化的代表。
距今8000-7000年间,这个时期属于甑皮岩人的第五期文化遗存。这个阶段无疑是甑皮岩人文化发展的最高阶段。传统的夹砂陶瓷制造工艺已经非常成熟,新的制陶工艺开始出现。同时,生产工具的制作也达到了较高水平,磨制技术广泛应用到了石器制作上。新的生产工具意味着新的生产方式,长矛、投矛以及弓箭的使用大大提高了甑皮岩人的狩猎效率。而在地层中发现的植物块茎的碳化物和淀粉残留物,表明这时的甑皮岩人已经有了种植块茎类作物为主的原始农业。
与前四期相比,从文化程度上说,第五期明显高出不少。所不同的是,第五期却没有发现灶坑、火塘、灰烬等明显的生活遗迹。考古学家们分析认为,此时洞内的地层与洞顶的距离已经变得很近,并不方便人类居住,因此,到了这个时期,甑皮岩已经不再是古人类的居住地,而更像是家族墓地。
桂林先民去向之谜
远古的甑皮岩人在桂林这块土地上狩猎、捕捞、种植,延续了五千年,但在七千年前的某一天,他们突然间就离开了曾经生活五千年之久的甑皮岩。他们去了哪里?
通过甑皮岩的考古,学者们认为,桂林先民之所以离开甑皮岩,也是迫不得已。
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岩洞已经不适合生存。
五千年的洞穴,所有的生活物资和生活垃圾都随手扔地上,一方面让后世找到了考古的路线;另一方面,他们让自己的生活空间变得越来越窄。7000年前,甑皮岩的空间也因此变得不适合氏族居住,最里面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甚至需要匍匐前行。五千多年前,大洪水来临,甑皮岩大部分时间处于被淹没状态。这种情况下,只能另谋发展。
甑皮岩人离开生活了五千年的故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们受到了来自北方民族的压力。从体型到生产方式,北方-其实可以说湘楚文化-具有碾压性优势,无可奈何之下,只有三条路可走。
一条是化整为零,在桂林盆地周围寻找适合的洞穴居住;一条是顺漓江南下,进入到珠江中游地区,孕育出一大批河宕贝丘遗址;第三条则是顺平乐走贵港,到南宁、崇左,最后达到东南亚半岛。这个迁移过程中的线索,考古学家们主要的依据是甑皮岩人的屈肢蹲葬传统。也许迁徙的路线有曲折反复,但是广西南部地区和东南亚半岛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2002年,复旦大学的一位人类学学者曾经对大部分百越群体的遗传材料的Y染色体DNA进行过分析,得出百越民族系统遗传结构有单起源的遗传迹象,起源地距今三四万年前,起源地在广西、广东和越南北部及老挝一带,其中广西的百越群体主要是向西、向南扩散到东南亚半岛、马来西亚半岛。这个研究与甑皮岩人的南迁路线不谋而合。
考古学家傅宪国和付永旭曾经在《人民日报》上撰文指出:
……我们并不认为甑皮岩人自从抵达独山之后,便一直生活在这里,更倾向于他们过着一种游动的狩猎采集生活。在某个时间耗尽当地资源以后,其中有一部分人沿漓江南下,在距今万年前后进入到珠江中游地区,孕育出一大批河宕贝丘遗址……
以此为跳板,又深入到大陆东南亚地区,对当地文化产生深远影响。但大多数人游动的范围可能并不大,多局限在现今所谓的桂林盆地。在经过资源恢复的周期以后,重新返回原居住地。持续的周期性地游动,能够确保甑皮岩人拥有稳定的食物来源……
文中所提到的“大多数人”,自然就是桂林史前的原居民。
甑皮岩人的活动范围
桂林地区大约有3500个洞穴,遗存有原始人类活动遗迹、遗物的有一百多个,但这并不意味着几百支不同来历的原始人群同时居住和使用这些洞穴。这上百个洞穴很大可能是被甑皮岩人氏族及其子氏族在不同时期使用和居住,因为这些洞穴内的文化堆积及出土遗物具有很大的相似性。
甑皮岩是甑皮岩人经常的住所,但不是唯一的住所。一年之中,他们会季节性地迁居到附近其他洞穴。由于甑皮岩人的经济形态是攫取型经济,基本依赖野生动植物资源,因此他们不可能像农业部落一样长期定居一地,“逐水草而居”是他们的主要生活特点。他们的流动并非完全随意和毫无目的,而是基于对过去所使用的领地的了解……因此,当我们把时间跨度扩大到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时,甑皮岩人的活动范围就远不只是方圆十公里,很可能是几十甚至几百公里。
……与甑皮岩遗址年代相近的遗址有位于七星公园内月牙山西腰的丹桂岩遗址、位于穿山公园内穿山东南腰的东岩洞遗址、位于雁山李家塘村庙岩东南腰的庙岩遗址、位于甲山街道唐家村轿子岩山东南腰的轿子岩遗址、位于临桂二塘太平村附近的大岩遗址等。
——《寻访万年前的桂林人》 漆招进 周海
遥远的狩猎采集生活
在距今12000年前后,第一批古人在独山脚下安家。独山,顾名思义是一座独立的石灰岩孤峰,因山体外貌形似当地居民蒸锅之盖,故名“甑皮岩”。以甑皮岩命名的独山西南麓的洞穴,朝向西南,背风向阳,左侧水洞内的地下河一年四季提供清冽至纯的水源。独山周围密布湖沼、水塘和洼地,蕴藏丰富的水生螺蚌,还有不少峰丛山地,是原始先民从事捕捞、采集、狩猎的良好地区。甑皮岩人在此流连忘返,持续生活了5000年之久,形成了5个主要的文化时期……
甑皮岩先民最大的贡献是制作陶器。由于陶器技术刚刚出现,制陶者的技术并不高明,这从发掘者在早期地层中发现的夹石英灰白色的原始陶器即可见一斑……陶器出现很可能和食用水生螺蚌有较大关系。遗址中发现大量完整的螺、蚌等介壳,根据实验,只有经水煮加热之后,才有可能在不打碎介壳的前提下,顺利取食其中的肉。
甑皮岩先民掌握着精湛的石器打制技术。他们从漓江的河滩上采集鹅卵石,在居住的洞穴中加工出各种各样的石质工具,包括石锤、砍砸器、盘状器、切割器、尖状器、石凿和穿孔石器等。除此之外,他们还掌握了相当程度的磨制技术,并应用于加工骨、蚌质工具,如骨锥、骨铲和穿孔蚌器等。有理由相信,这一时期有可能大规模地使用竹木器。因为在石器中常见一种极富特征的、被称为陡刃砍砸器的工具,可能就是被用来加工竹木器的……
优越的地理环境,再加上丰富的自然资源,可以满足甑皮岩人过上富裕的狩猎采集生活。遗址出土的陆生动物遗骸有57种,推测甑皮岩男性先民多是优秀的猎人,主要猎物是以鹿科动物为主的中型哺乳动物。这里出土了49种水生动物,其中47种是贝类。女性先民可能都是贤惠的采集者,她们从水塘中捕捞田螺、蚌等水生贝类,从山林里采集可食用的植物果实,包括山核桃、梅、山黄皮、山葡萄等,也经常会从野外挖掘块根类植物,比如芋头。
——《人民日报》 “灿烂的甑皮岩文化” 傅宪国 付永旭
(记者杨湘沙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