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诗意表达 一部草原疗愈电影
桂林日报
2023年04月09日

▲电影《脐带》海报

▲电影《脐带》海报
电影《脐带》3月18日院线公映,4月1日就在爱奇艺上线了。一方面遗憾于这部很有才气的小众电影排片有限;另一方面也期待登陆爱奇艺后,可以有更多观众看到这场草原疗愈之旅。
《脐带》是年轻导演乔思雪的长片处女作。作为成长于内蒙古呼伦贝尔的达斡尔族人,她在法国学习电影后,回到内蒙古大草原拍摄了这部关于故乡、关于母亲的电影。
电影在年轻音乐人阿鲁斯一次次不断深入的回乡之旅中展开。因母亲患有阿尔茨海默症,阿鲁斯先是从北京返回母亲和哥哥一家居住的县城。在狭窄的楼房空间中,为了不影响邻居和防止母亲走丢,母亲被关在一间装有铁栅栏的房间里。之后,阿鲁斯带着母亲回到他儿时的家,一座建在草原上的破旧砖瓦房,又特地在空地上给母亲建造起简易的蒙古包。最后,他带上母亲出发,去往草原深处,寻找母亲童年的家。
母亲因病症忘记了一切,感知能力也回到儿时,管阿鲁斯叫爸爸。阿鲁斯则将一根绳子系在母亲和自己腰上——这场景仿佛回到了出生前,母子之间曾断裂的“脐带”再次得以连接。
一种诗意表达的寓言叙事
影片采用诗意表达和寓言式叙事来取代强烈的戏剧化冲突,整部电影的节奏宛若游吟诗人哼唱出的曲调。同为蒙古族题材,《脐带》和谢飞导演的《黑骏马》所采用的诗意表达既有传承之处,又并不相同。乔思雪用低调却锋芒的镜头语言勇敢地表达了新一代草原人的反思。
电影开头的几个镜头,展现了游牧民族迁移到城市空间后的变化。变迁的滋味对于牧民及其后代,自然是不同的。电影中的母亲,作为在草原上出生、经历了大半辈子人生的人,生命早已根植于草原的水土。而对于长久在草原上生活的年轻人来说,他们依然渴望变化和流动,就像电影中的塔娜所言:“草原上不能只有呼麦和马头琴,我们也不是只活在过去。”
电影原名为《漫游在蓝色草原》,在众多草原场景中,近乎释放和狂野地采用“蓝色”基调。甚至在意想不到的空间里,仿佛突如其来的灵感伴随蓝色焰火的绽放铺满了整个画面,给人带来空灵和愉悦的感受。有一场戏是开车的醉汉撞坏了母子俩居住的草原小屋的墙,阿鲁斯用塑料膜封好墙上的破洞,和母亲两人在洞边的餐桌旁相对而坐。那层塑料膜隔开的空间,设置了一扇天然的巨型窗户。而他们隔着塑料膜眺望窗外朦朦胧胧的草原时,蓝色的基调仿佛一片海洋。
一部参悟生死的疗愈电影
影片最具抒情意味的场景是母子两人结伴出发,开上双人摩托车浩浩荡荡地穿越旷野。那些草原影像变成了富有节奏和曲调的语言,饱含情感却又沉默的表达在某种程度上得益于摄影师曹郁采用的有节奏感的摄影,母子二人的草原之旅生机勃勃又充满变化。
影片的重场戏是母子俩共同旅程的最后一段。他们来到一个挂着禄马风旗的祭祀敖包,在夜晚的篝火边,加入了牧民们的舞蹈和祭祀仪式。整个场景极为明亮和丰盈,主色调是一种夜晚的蓝,结合了月光、篝火、火把等各种光的映照,蓝色变得温柔而深邃。在帮母亲寻找童年之路的过程中,儿子也在寻找一种归依——他的民族音乐和现代音乐的契合;他和草原女孩塔娜因为成为孩童状态母亲的“父亲”和“母亲”而产生了新的连接。
儿子与母亲在篝火边共舞。儿子对母亲说:“我相信她会永远爱我,虽然她忘记了我。”母亲此刻比任何时刻都更加清醒,认真地回答儿子:“时间会一直向前走,就像草原上的马兰花不会常青。”儿子最终学会放下,切断了他和母亲相连的绳索即“脐带”,象征着母子的最终别离。这时,他已能够接纳生命的自然流逝和变化,目送母亲幸福地和前来接迎的外祖父母一同离开。他们身着盛装,载歌载舞,在最欢乐的情景中接走了母亲。
很少看到电影用这样达观又充满接纳的态度自然地表现母子间的生死别离。没有一句台词涉及死亡与伤怀,一切皆为浪漫而美好的画面。正是这样一种表现方式,让《脐带》在成为一种疗愈电影。观影的过程,你会不知不觉地流泪,但并不觉得悲伤,仿佛经历了一次身心通透的冥想。
一个有别于国外同类题材的视角
近年来,以阿尔茨海默症为主题的电影,国外知名的有美法合拍的《依然爱丽丝》,以及英法合拍的《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这两部电影都以病患视角为叙事的主视点,表现他们面临阿尔茨海默症这一“房间里的大象”时的绝望和对自我尊严的捍卫。
《依然爱丽丝》中朱丽安·摩尔扮演的爱丽丝是一位在大学里教语言学的教授——她在尚清醒时得知这一切无比痛苦,但又决定勇敢地生活下去。《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中安东尼·霍普金斯扮演的是一位深陷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电影将他记忆中错乱的碎片和幻觉交织在一起,故事在阿尔茨海默症病人的零碎、混乱的思维中进行奇幻穿行。这两位演员都因成功演绎了阿尔茨海默症病人获得了奥斯卡、金球奖等重要演员奖项。
而中国相同题材的影片则将叙事的重点放在照护者和患病者之间关系上。杨荔钠导演的《妈妈》中,照护者是患病者80多岁的年迈母亲,一种奇特的反差式照顾关系构成影片的内核。而在《脐带》里,照护者是患病者已离家多年、在北京工作生活的小儿子,在照护的过程中,他和草原文化重新融为了一体。“脐带”不仅关乎母子间的连接,也是人和故乡的连接。
与国外电影不同的是,中国两部影片中的阿尔茨海默症病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他们因病“松绑”的自由和快乐。《脐带》中,当母亲娜仁左格回到草原,从母亲、祖母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就重新变成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商店里,她穿上喜欢的蓝色蒙古袍撒腿就跑;在草原上,她即兴起舞,舞姿灵动。从装有铁栅栏的房间出来后,母亲就回到了那个叫娜仁左格的草原姑娘的状态,获得了身份和心灵的双重释放。而《妈妈》中奚美娟扮演的女儿曾过着清教徒一般的生活,自认为对父亲犯下的罪造成父亲的去世,从而无从释怀。阿尔茨海默症让她失忆的同时,也带走了她的痛苦回忆,她因为遗忘而拥有了欢乐。
《脐带》讲述的不仅是割裂和联系、离别与共生,也揭示了在某种程度上,抵达是治愈的唯一途径,能够疗治经历分离的痛苦。《脐带》的最后,阿鲁斯孤身一人抵达旅程的终点——那儿站立着一棵他们一直在寻觅的一半生一半死的树,那是母亲最初的家。阿鲁斯抵达了母亲的故土,母亲是这棵树,他也是,凡人皆是。巧的是,《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也采用了树的意象:结尾的时候,一直在想象中倔强地维护自己尊严的安东尼突然崩溃,像一个小男孩一样哭泣不已,“我要我的妈妈,我要离开这里。我感觉我的叶子都快掉光了,我再也没有栖身之地了”,对应的画面则是一棵葱葱郁郁的大树。
(据《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