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痴”曾定国的桂剧情缘
桂林日报
2023年03月28日
图①:曾定国在桂剧《小刀会》中饰演潘启祥。 记者蒋璇翻拍
图②:曾定国在桂剧《大儒还乡》中饰演陈宏谋。 记者蒋璇翻拍
图③:曾定国在歌剧《欧阳与桃花》中饰欧阳予倩一角。记者蒋璇翻拍
图④:曾定国在桂剧《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中饰演杨宗保。记者蒋璇翻拍
图⑤:曾定国向记者展示奖杯奖状。记者蒋璇 摄
□本报记者 蒋璇
300年前,湖南的祁剧戏班沿湘江而上,扎根桂林。清代乾隆年间,中国地方戏蓬勃发展,一个吸收了众多声腔优点、用桂林方言演唱的地方剧种,也在桂林发育成型。这,就是后来跻身中国十大剧种的桂剧。
提起桂剧圈里的小生名角,曾定国的名字绝对是响当当的。从艺58年,他将满腔热忱投入到桂剧事业中,用坚守与创新的拼搏精神,在苦与乐的交织中唱响人生赞歌。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他再次唱起《大儒还乡》的唱腔旋律时,曾经那些与戏相伴的日子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学戏:实现心中舞台梦
对于戏曲的痴迷,曾定国似是与生俱来的。在他的记忆中,儿时坐在祖父肩上看戏的日子是童年里最幸福的时刻。声调优美、抑扬有致、质朴细腻、委婉动人的桂剧唱腔一下子抓住了曾定国的心,他仿佛被“勾了魂儿”,听得多了,慢慢地竟也会唱了。街坊卖米粉的大娘见他唱得有模有样,每天用一碗加料的米粉换他一段桂戏,他稚嫩而富有韵味的唱腔,竟真吸引来了不少客源,带火了小摊的生意。
在文化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有戏台的地方就是曾定国向往的地方。为了看戏,夜幕下,他一个人穿过令人胆战心惊的坟场小路去追逐戏班;为了看戏,他还从人家的骑楼栏杆上摔了下来,幸好是虚惊一场。
带着对戏曲的无限热爱,13岁时,他放弃了上中学的机会,瞒着家人偷偷报考了戏校,最终凭借一首《红梅赞》和一首诗朗诵“一举夺魁”。曾父看到儿子的决心,决定尊重他的选择,对他说,“这条路是你自己要走的,要干就干出个样子”。就这样,小小年纪的曾定国收拾好行囊,独自踏上了前往南宁广西戏曲学校桂剧班学习的旅程,跟着开蒙老师王盈秋系统学习桂剧知识。
入校8个月后,学校因“文革”停课。那段时间,曾定国一刻也没有松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夯实自身功底。复课后,由于当时传统剧目已然尽数被禁,曾定国和同学们能学能演的唯有几出“样板戏”。近距离地接触京剧后,他被深深吸引,于是一边跟着收音机苦学,一边翻墙进到广西京剧团的院子,隔着窗户跟人家偷学。
几年后,他不但把几出全国统一版本、谁也不能走样的大戏全都唱下来,而且还能唱得开口就讨彩。1971年,他从戏校桂剧班毕业时,被一向只从北方选才的京剧团破例“挖”走。刚刚19岁的他便挑起了广西京剧团的半根大梁,短短三年,他参演了剧团上演的大部分剧目,并多次担任男主角,一步步实现心中的舞台梦。
爱戏:喜欢就放不下
就在曾定国的事业蒸蒸日上之时,连续的演出使他疲劳的嗓子反复出现炎症,长出的息肉占到声带三分之二。失去优越的嗓子条件,意味着他很难继续站立舞台中央,可曾定国不甘心,“哪怕在舞台上有边角旮旯的一小块地方,也决不离开”,不愿就这样告别从小就魂牵梦萦的舞台的他,开始思考怎样去维系自己的艺术生命。
“成不了专家就做杂家,失去了好嗓子,就用身上的功夫、用出神入化的演技去弥补。”那时起,他向所有行当的老师、同行请教,尝试各种风格迥异的演出,饰演过许多性格完全不同的小角色,哪怕只是一个过场、只有一句台词,他都认真对待,仔细揣摩。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竟以20多岁的年龄开始学习武生,而这是一个特别需要童子功的行当,其艰难的程度可想而知。但他咬牙挺过来了,当他以连续20个小翻的高难动作再次登台亮相的时候,认识他的同行,除了替他感到高兴,更多的是由衷的敬佩和赞叹。
桂剧界的前辈和他的老师,不甘心这样一个好苗子被埋没,他们说服广西桂剧团领导从拮据的财政中挤出经费送曾定国到北京治疗嗓子。熬过了大半年痛苦的恢复期,他的嗓子在忐忑的期待中得以完全康复。
重新回到桂剧舞台的他,再一次站在中心的位置上,曾定国在心中暗暗发誓要用全部生命来回报。此后的几年时间里,他连续在桂剧《小刀会》《十五贯》《血滴乾清宫》《海瑞驯虎》《王熙凤与尤二姐》《窦婉青》《弹吉他的姑娘》《儿女亲事》等一系列演出中担任重要角色,一连串的精彩表现,是他蓄势后的爆发。
1982年,他又在柳州市桂剧团的新编大型桂剧《泥马泪》中饰演康王,那次进京汇报演出,是他第一次在首都的重大演出活动中展示自己的桂剧表演才华,广大观众的热烈反响和专家的高度评价,让他对自己以及他所钟情的桂剧都充满了信心。
守戏:让剧种生存并焕发新活力
1988年,桂林市桂剧团向曾定国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回到桂林助力桂剧事业的发展。曾定国明白,如果答应,就代表着他要放弃已经拥有的荣誉和大好前程,从头开始。而妻子也要放弃区壮剧团当家花旦的身份,随他回到没有壮剧观众的桂林。
“我生在桂林长在桂林,那里有更适合桂剧生长的土壤,家乡有需要,我必须回来担起这个责任和义务。”面对两难的抉择,他义无反顾地选择回归,这个决定得到妻子的全力支持。
当他们办好自治区的离团手续回到桂林后,遇上市内所有事业单位进人指标全部冻结,他一时进不去剧团,只能到一家工厂干起供销工作,妻子则成为酒店的一名普通员工。其间,他开过餐馆,到歌厅驻过唱,但依旧没有放弃桂剧,一直以“业余”的身份参加桂剧活动。直到1991年,他终于如愿进入市桂剧团,实现了自己回桂林的初衷。
就在他跃跃欲试打算在桂剧事业上大展拳脚时,桂剧却因剧情老旧导致观众缺失,遭遇滑铁卢,岌岌可危。他与同事们都意识到“必须有改变,必须有创新,桂剧才会焕发新的生机和活力”。他们共同创作排演了桂剧《瑶妃传奇》,此剧一经上演,万人空巷,也成为广西首个获得文华大奖的剧目。市桂剧团接连推出《风采壮妹》《漓江燕》等一系列在全国有影响的获奖剧目,桂剧再次迎来“高光时刻”。
看到桂林桂剧事业的繁荣发展,曾定国为自己的选择和努力感到自豪和欣慰,但他也有遗憾——参演剧目多以女性为主,男性则显得稍弱一些,没能实现自己为桂剧首创一个立得起来、传得下去的人物形象的梦想。
2005年,当饰演《大儒还乡》中男主角陈宏谋的任务落到曾定国身上时,他知道,自己实现梦想的机会来了。接到剧本后,他做了大量案头工作,去请教学者、查阅资料、走访民间,甚至到陈宏谋衣冠冢前凭吊,他力图走进人物中,去体验、去感悟这位300年前的老人。
为了更接近人物的感觉,他甚至改变自己清亮高亢的嗓音本色,去追求角色的沧桑感,并且调动自己记忆中储存的类似人物信息,让表演更符合人物身份。在长达近半年的时间里,剧本改了33稿,排练方案也一改再改,他每天要进行10小时以上的排练,小腿也因为长时间站立导致静脉曲张。可每次排练他都很兴奋,他感到幸运,等到了一个值得演员投入全部身心的角色。
2005年11月16日至21日,《大儒还乡》在宁波举行的第九届中国戏剧节进行公演。戏中,曾定国不仅有十几段唱腔,还要有枪背、吊毛、跪扑等技巧难度较大的动作,凭着早期的经验积累,他都出色地完成了。当“陈宏谋”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皇上,臣是你的大儒啊!”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
曾定国成功了,他演活了陈宏谋,对他来说,这也是他30多年演艺生涯的沉淀。
传戏:让地方剧种更广为人知
2006年5月,桂剧和彩调双双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相较于桂剧的辉煌,彩调则略显落寞。这一年,曾定国临危受命,成为桂林市彩调剧团团长,他也将在桂剧领域的成功经验用在彩调的发展上。在他看来,任何消费品都有自己特定的消费对象,彩调艺术也不例外,除了要敞开大门降低门槛请进观众,还要在剧本上“还戏于民”,不必刻意追求深刻,强化高台教化功能,重要的是把小人物的情感、生活、心理演活。他带领团队创作出了一批贴近生活并具有时尚、时代气息的新作品,《留守妻子》这一剧目荣获2010年第二届广西彩调艺术节金奖。
2012年,桂林市戏剧创作研究中心正式成立,将原桂林市桂剧团、桂林市彩调剧团、桂林市曲艺团、桂林市桂剧院和桂林市艺术馆合并,曾经叱咤舞台的曾定国淡出戏曲圈子。70年的人生风雨,他把岁月最华美的一段托付给了地方戏曲,把人生最美好的华章交予了桂剧。如今回首,往事成尘,他只希望桂剧依然山高水长。
他认为,观众才是戏曲事业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根本所在。为了让桂剧和彩调的“腿”更长,他与时俱进,建立了桂剧和彩调戏迷群,网罗了一批喜欢桂剧和彩调唱腔的戏迷,线上线下对他们进行指点。通过这种艺术交流方式,培养了戏迷,也传播了桂剧和彩调。
曾定国常说,一个剧种光靠一两个人是撑不下去的,需要后继有人。他这样说,也这样做了。退休后,作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热心辅导、亲自指点、详细指出演出中每个地方应该要注意的问题,不遗余力地培养后继新秀,为提携、培养年轻人才付出了大量心血;他经常受邀到中小学和高校讲授桂剧的历史,传授桂剧的唱腔和手、眼、身、法、步,为桂剧和彩调这两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