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赵大河回新民村,是为了看一棵树。 20年前,赵大河作为驻村干部,在新民村待过两年。就在住的村委会大院宿舍前,他种下了一棵树。现在,这棵树一定是长成参天大树了吧? 车子在村口停下,赵大河从后座下车,早有等候多时的十几号人,前面的是副县长高子昂——— 赵大河以前的老同事,还有乡里村里的干部们。高子昂高亢的声音:“大河,来啦。”赵大河握住了高子昂的手,开玩笑说:“我现在该叫你高县长了吧?”高子昂说:“还是叫子昂好,你看我都叫你大河。”两个人哈哈大笑。赵大河眼睛又在人群中穿梭,没看到老书记,就问了一句:“哪位是咱新民村的村干部?”一个30多岁的年轻干部跑上前来,说:“赵总您好,我是咱村的书记赵宇。” 赵大河朝他点了点头,与高子昂并肩往村里走。 高子昂边走边说:“大河,我可听说,你是来看树的。” 赵大河说:“不急不急,老书记在吗?我们先去看看他吧。” 年轻的村支书赵宇带路,一队人齐刷刷地往老书记家的方向走,一条破破烂烂的石子路,让人走得很不适。一处院子前,院子里的几间屋已破旧不堪了。早有人给老书记报了信,两鬓斑白的老书记颤巍巍地等在院子口,看见大家,蹒跚着要走过来。赵大河快走了几步迎上去,紧握住老书记一双粗糙的手,说:“老书记,好多年不见了,您还好吧?” 老书记乐呵呵地:“好,好着呢。” “方不方便,进您家里坐坐?” “方便,当然方便了。” 赵宇是想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赵大河已跟着老书记进屋了。高子昂瞅了赵宇一眼,抬起脚也进去了。 与屋外的破旧相比,屋内也好不到哪里去。墙上的石灰都有些松动了,像随时都会掉落,只是在挂着三排整齐的奖状前,被挡住了看不真切,也像是遮掩。 赵大河说:“老书记,您这些年,太不容易啦!您一共做了多少年的村支部书记?” 老书记说:“整整30年哦。把我从一个小伙子,做成了一个老头子。”老书记乐呵呵地,细数着他的过往。 赵大河陆续又走进了旁侧的金花奶奶、刘福伯、周大爷家,好多人都不记得他了。赵大河一一微笑问候。都是同样破落的房,赵大河不由得叹气,说:“这么些年了,新民村还是老民村呀!” 大伙的步子到了一处矗立着的三层楼房前,楼房由一排银色的铁围栏与外界隔开,门口平整的厚实水泥路,与刚刚走过的石子路完全不一样,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谁的房?”赵大河问。 “我,我的……”赵宇不由得有些尴尬。 这一天,赵大河没有看那棵树就走了。赵大河说过要赞助建一条从县里直通村里的柏油路,再建楼、开厂等等事儿,也都不提了。 一周后,赵大河在办公室翻着文件,桌上的电话急促响起:“赵总,有一个老人,他说是老书记,要见您,怎么拦也拦不住……”赵大河起身,说:“赶紧请他进来吧。” 老书记几乎是冲进来的!刚进办公室,老书记就迫不及待地说:“大河,你错怪小宇书记了呀!你以为小宇那个房是他贪腐得来的?不是的,那都是他在外打工赚的啊。这都怪我,做了30年的书记毫无作为,没有把乡亲们带富了,让大家还住破破烂烂的屋,我无能呀!是我请小宇回来做的村支书,他上任几个月来,已经给乡亲们谋划了好几个致富的法子,不过,路不好什么都白搭。小宇自己在筹钱准备给村里头修路,听说你愿意来赞助,刚好可以帮我们一把,谁知道你看了他家的楼房就不干了,你是真真错怪了他……” 赵大河听着老书记的话儿,突然想到了那棵他20年前种下的树。 那一天,赵大河从城里带回来一批树,其中的一棵,他留了下来。就在院子里,在老书记面前,赵大河种下了那棵树。浇灌下第一桶水,赵大河还开玩笑说:“老书记,我这种下的可是咱新民村的未来和希望呀!” 现在,站在面前的老书记,颤颤巍巍的,像一棵在疾风中抖动的老树。 好一会,赵大河说:“老书记,您放心,我再去看看那棵树吧。这次,我一定看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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