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坤 白露凝寒霜,繁华尽藏。一阵风过,万千黄蝶漫天翻飞,便觉一股萧瑟袭上心尖。真希望简约枝头还能寻到几枚果子,如柿,如橘,如苦楝,如无患子。或者银杏果——— 早跌进绵密厚实的落叶堆里了,散步时踩了一地金箔,沙沙声里,忽听得“啪”一声,果子被踩碎,像听到一声叹息。 居所附近的一家院里,有一高一低两株果树,低者为柿,高为香橼。柿子日益金红,鸟雀也爱啄食,惊艳而热闹。香橼树经冬不凋,浓绿枝叶间挂一枚枚浑圆的果实,比脐橙还要大,淡雅的松花黄,真叫养眼。却只能隔墙远观,不可亲近,连香味也闻不着。 有些果实不是种来吃的,欣赏,把玩,闻香,为凡俗人生添一份雅趣,要的是精神上的愉悦,是为“闻果”。汪曾祺的《鉴赏家》中,就说叶三“还卖佛手、香橼。人家买去,配架装盘,书斋清供,闻香观赏”。大观园中探春的秋爽斋里也有,“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佛手是香椽的变种,也叫五指香橼,香气更甚。 前些时,在我们小区僻静处也发现一棵香橼树,枝柯蓊郁,绿叶青苍,一树的累累金果,小皮球一般亮在枝头。呵,有一枚竟失落在地,怕是在枝头站累了吧?风过,真是香!只是如此佳果,雨露风霜,自我修为,清氛远溢,禅寂无声,想想也有意思。遂捡起,一路摩挲着,带回家,置于枕边,伴我清梦,似乎梦境也有馨香。 午夜醒转,细雨沙沙,浓黑中一片宁静。似能听得到“啪”一声,一枚香橼从枝头落下,打两个滚,歇在草地上,染得枯草一脉软香,怕是草皮下冬眠的虫儿也会吓一惊吧。 翌日一早,又去树下,见静卧了两枚沉甸甸的果子,像早候在那里,等我,带它们回家。便想,清风中,月光下,雾起时,或者就那么恬静的午后,总会有一枚、两枚香橼“啪”一声飘然而下,一只路过的猫或狗或许会愣一愣,嗅一嗅,玩上一阵,尽兴而去。 没人说得清一枚香橼究竟几时从树上落下,这是一棵树的秘密。却总有人,会慢慢地弯腰,捡拾起一枚,闻一闻,又轻抚一阵,连指尖都是雅致的果香。抬头而望,还有叮叮当当的果实在枝头晃荡,遂绽开一脸微笑,带了香橼回家。 弯腰,捡起一枚静静等待的香橼,这姿势也是古典优雅的。一枚香橼置于书房、卧室、客厅,案头、架上或窗台,心思沉静,便有植物的香、季节的香、来自灵魂深处的香一并而来,浮漾其间,越发受用。直至有一天,蜜色的果子蔫了,剖开,尝一尝,甘美,多汁,沁人肺腑的香! 一树的柠檬黄自被发现后,就成了我的牵挂。我知道香橼枝上多刺,不可摘好像也无人摘,但西风会来采,雨打会落果 , 又 或 者 瓜 熟 蒂 落 , 重 力 也 会“啪——— ”一声悄悄摘上一两枚。真不愿它再落果了,就算落,也得留那么三五枚,溜溜儿挂到下雪。雪花纷飞中,绿叶点缀明黄,依稀一抹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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