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育亮

    村人叫他“河妖”，其实并无贬损之意，相反饱含深情，带有赞美之心。一声“河妖”，流露出村民对他的敬慕和爱戴。

    那年夏天，天公震怒，暴雨如注，千山万壑银瀑倾泻，齐刷刷涌聚于桃花江。顿时，水石相激，浪花腾跃，吼声雷鸣虎啸，响彻十里，令人闻听毛骨悚然，敬而远之。忽闻河岸哭声响起，隐隐约约。正在河边钓鱼的赵大宝，一跃而起，朝哭声之处急跑而去。随后，“扑通”一声，他便纵身跳进了波涛汹涌的桃花江。两个黑点，在桃花江里若隐若现，时高时低。岸边，是一片嚎啕的哭声和混乱的尖叫声。黑点逐渐在视线中消失。人群沿着河岸，疯狂地奔跑追逐。不知过了多久，追逐的人群骤然停下，睁大双眼惊奇地发现，在河岸一棵大树悬浮在水中的枝桠上，两个黑影挂在上面，随水摇摆……

    从此，赵大宝勇救溺水儿童之事，传遍了十里八乡。甚至传得有些神奇，有些邪乎。

    有说他水性好，平时桃花江就像是他家水池，长年累月泡在江里，耐力和速度得到了锻炼，在水中腾挪翻跃，轻松自如。蛙泳、仰泳、蝶泳、自由泳，样样能行，是无人能比的游泳健将，倘若参加国际游泳大赛，说不定还能拿上个冠军。说的人眉飞色舞，喜形于色，仿佛看见赵大宝正在领取国际游泳大奖呢！

    有说他前世是只水猴子，如今变成人形，诞生在桃花江畔，专门救护溺水人员，守护邻里安全。说的人神神秘秘，让人感觉高深莫测，对赵大宝有些顶礼膜拜。

    但，不争的事实是，每当桃花江洪水暴涨，赵大宝必定身影显现。或沿岸吆喝提醒，或在危险之处树插标识，或遇见不幸溺水之人，出手相救。据沿岸村庄村民统计，他施手相救的溺水者，不少于10人。

    村里人说，赵大宝不是一般人，是“妖”——— “河妖”。由此，赵大宝便有了“河妖”之称。

    这年秋天，桃花江河水干涸。河床裸露，河石凸显，奇形怪状。大如石象，石狮、石牛、石虎，小如石鸡、石鸭、石兔、石鸟，栩栩如生，令人一看，流连忘返。浅而清澈的河水，在阳光照射下，波光潋滟。时见小鱼群欢快窜游，摇尾相逐，喜乐安祥。

    赵大宝带着几名孩子，江中嬉戏。时而变换游泳姿势，时而沉入水底逐鱼，时而躺于石上望天，玩乐得不亦乐乎。岸上有人路过，瞥一眼河中欢乐景象，开心一笑，嘴里喃喃而语：这“河妖”又在授人以渔了。这话不假，方圆数十里的人都知道，赵大宝常常将自己的游泳本领，传授给村人，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沿岸村民的游泳本领，减少了许多溺亡事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赵大宝正与孩子们意犹未尽之时，却闻桃花江上游传来恐怖的轰鸣之声。不好！赵大宝一声惊叫，立马两手分别拐上一个孩子，疾速朝岸上奔去。来回三趟，六个孩子顺利被岸上村民接住，安全上岸。赵大宝正欲爬行上岸，脚踏之石意外松动，人往后一仰，跌落江中。洪水瞬间而到，赵大宝沉浮数次，便不见踪影。村民们哭喊着沿岸竞相追逐……

    赵大宝走了。上游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掠走了“河妖”赵大宝的生命。人们找到他时，脑袋被河石撞裂了一个大口。有人用鲜花盖住，鲜红的血，却将姹紫嫣红的花朵浸染得光彩夺目……

    出殡那天，桃花江的水很静。清澈透明的河面，无数鱼儿跳跃，形成一道奇观。村上百岁老人说，这景观，一辈子都没见过……

    赵大宝的坟茔，坐落在桃花江畔的老鹰山上。墓碑上的字“河妖赵大宝之墓”是村上老石匠亲刻的，遒劲有力，熠熠生辉。一侧，有村民树一木牌，刻着：大宝，天天见。

    至今，大宝的墓前，鲜花从未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