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标

    那是一条美丽宁静的河，一条装点童年无尽欢乐、充满原始和梦幻魅力的河。它从湘桂边界崇山峻岭的深林中蜿蜒而出，在一个叫平定的地方绕了一个弯后，便像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又向前袅袅而去。

    每次回到家乡，我都要沿着河边洁净的卵石滩漫步，慢慢欣赏品味那如画的风景，仔细搜寻童年在这里流淌的斑驳记忆，轻轻拾起那已经流逝却不能释怀的过往。

    河仅四五十米宽，枯水季节，挽起裤脚就能淌水过河。但到了雨季，河水常常迅即暴涨，浊浪滔滔，凶猛异常。近百年来，前人曾多次举全村之力，捐钱捐物，伐树抬木，精工巧匠，撼天动地地在村边的河上，一次次修建宏伟壮观、独具侗族特色的风雨桥，方便了两岸居民的生产生活。但每座桥后来都被肆虐的山洪无情地洗劫而去。人与大自然的角逐在这里一幕幕地轮番上演着，残酷而又现实。如今虽然已架有坚固的钢筋水泥桥助人们通行，但每每看到依然屹立在岸上的功德碑、残存在河里曾作为桥礅用的粗大的长条石和凿在河中石头上用来放置桥礅的桥洞，便会唤起许多欲说还休的沉重，就会对前人战天斗地、不屈不挠的精神心生无限的敬意和感慨。

    河流域方圆几十里内皆为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受其呵护，河水总是清澈、明澄，荡漾着诱人的柔波与清凉。两岸的青山倒影在水里，像一幅美丽动人的水墨画。每到夏天，河便成了我和伙伴们纵情嬉戏的乐园。在绚烂的阳光下，我们像跳水运动员一样，从岸上的一块突兀的石头上赤条条地纵身往水中跳，然后一个深潜从水底冲上把同伴顶翻，这时欢闹声便久久地在河面上回荡。然而，温顺美丽的河却有着狰狞可怖的一面。有一天大水还未退尽，河水还泛着浑黄，我的一位小伙伴便急不可待地下河游泳，不想瞬间竟被一个看起来柔柔的暗流漩涡吞噬了。多么难以捉摸性情的河啊，我们好久不敢靠近它，从此对这神秘莫测的河有了更多的戒备和敬畏。

    夏天弄鱼，是我们童年精彩生活的一部分。那时河里的鱼真多，只要站在河边，就会看见成群结队的鱼在清波粼粼的水里悠然地游来游去，或在激流奔涌的滩中炫耀着刺眼的片片银光。那时我们捕鱼的办法也就特别古朴。摸鱼是最原始的一种。在星光灿烂的夏夜，我们吃完晚饭后，相约来到河边，先向河里雨点般的砸石头，等鱼儿受惊吓藏进石缝后，我们像一条条蛟龙潜入水中，哪里有藏鱼的石缝就往哪里摸。徒手摸鱼动作要轻，手要装成鱼的同伴，慢慢地靠近并把它往死角挤，瞅准机会将鱼鳃一掐，鱼便不能动弹。如果运气好，一夜便能抓到几斤鱼。

    捞巴石鱼则要讲究技巧。巴石鱼有拇指般大小，腹部扁平，喜欢贴在水急的石头上或卵石中。捞鱼时要选择有石头的急滩，用“捞绞”(捕鱼工具)沿着石头平面刮过，贴在石头上的鱼就被刮入“捞绞”中。也可以两个人配合，一人拿“捞绞”，一人提水底的石头。等石头一离开水面，用“捞绞”快速接在石头下面，贴在石头上的巴石鱼便落入网中。而最有成就感的要数“塞岔”。先观察哪里有可以围堵的河岔，然后用石头将河的岔道围起来，再搬来粘土塞住缝隙，把河水挡在岔外。等到岔内的水小了，便将事先捣成粉末的茶麸装在筐里，然后均匀地在水中搅拌，鱼吃了茶麸水后，便昏头昏脑地从水底冲出，蹦跳乱窜，于是整条河岔沸腾了，大家兴奋地拿着“捞绞”、鱼篓等工具投入到了抓鱼捉鱼的战斗中。有时一岔就可以收获几十上百斤鱼。鱼多一下吃不完，就用火烘干做成干鱼，或放进坛子里做酸鱼。因为河里水质好，鱼的味道也特别鲜美香甜，现在想起就会馋涎欲滴。如今吃遍了天南海北的鱼，但总觉得还是故乡的鱼味道最美最好。

    然而，美好的东西往往也是脆弱的。几年前，有老板在河的上游拦河筑坝，打山洞将河水引到10多里外建电站。如今河里已没有了清幽的绿水，没有了穿梭往来的游鱼，没有了孩子们欢快的笑声，眼前只有干涸裸露的河床和满目疮痍的乱石滩……

    而我一直怀念着记忆中的那条充满野性和美丽灵动的河，那条给我童年带来无尽欢乐和敬畏的河，那条像梦一样悠远却又让我魂牵梦绕的河。